张听柏垂首连卜十二道金钱卦,然后悠悠道:“杀人者,恒杀之。陵阳大凶,看来他们此行多舛。”张元宗闻言微微皱眉,卜算之道神鬼莫测,张听柏深谙此道,说不定真能窥测一二玄机,但是雪鸿和木青龙携手同往,代表了中土最强战力,这凶从何来?
根据简文鼎后续传来的情报,蓬莱十大长老中,张元宗业已或见或闻林婉君、楚寒心、公孙纯阳、慕容太阴、素天心、陈清玄和张听柏七人。至于天长老、地长老、神长老三人,简文鼎却含糊其辞,仿佛是为了信守张素琼的临终遗言,但张元宗已隐约猜到父亲的身份。
目前,林婉君自顾不暇,素天心置身事外,张听柏身陷囹圄,慕容太阴被五行周天剑阵所伤,陈清玄正在攻打囚龙寺,而神长老擅长决断世事,武道一途只怕在众人中难以佼佼。张元宗忽道:“小弟是血祭人选,九幽又是祭台,蓬莱这回攻打太一教,想必势在必得。”
张听柏微微一怔,暗忖他们终于决定向小妹的第二个孩子出手了。张元宗继续道:“陵阳有雪鸿前辈和家师,九幽有白魔兄和小弟,能够对他们产生威胁的不外乎楚寒心的剑、公孙纯阳的阵法以及天地两位大长老。”
“蓬莱所图甚大,人丁却不旺。网罗到九狱十殿这等罕见大凶,所费的时间、财力超乎想象,当然不能随便浪费在普通弟子身上。九狱出自太一教,想必是为教中长老量身定做,十殿较九狱稍胜一筹,定然是为对付白魔或小弟而准备。这四位长老很有可能只去了一人,此人必是楚寒心无疑。”
张听柏内心震动,脱口道:“你为何认为一定是他?”张元宗淡淡道:“俗话说虎毒不食子,那人即便再是心如铁石,恐怕也怯于亲上九幽,他想必是去了陵阳。龙穴已定,公孙纯阳是万象搜灵阵的主持者,轻易不能犯险,那么陵阳城大凶,多半是天地两大长老都去了。”
张听柏盯着张元宗失神良久,他委实太过聪明,又对蓬莱剖析极深。他越是惊才绝艳,越能勾起他心中的伤痛。半晌之后,张元宗忽然艰难道:“我曾承诺白魔,若太一教遭遇强敌,我必星夜兼程,看来这一次我要失约了,希望小弟能够安然渡过。”
白魔一袭血衣飘飘,银发微扬,眉宇间戾气横生,他身受四剑,最严重的还属五官王那一剑,伤了脏腑。他登高而望远,望见九幽峰厮杀遍布,教中弟子持续陨落,血溅盛景,内心顿觉格外沉重。
这一场厮杀来得突然而迅猛,他未能想起张元宗曾经的承诺,就算忆起又能如何,魔道魁首自有他的骄傲。九狱十殿欲要覆灭太一教,简直痴心妄想,即便血染白衣,他也无动于衷。况且远水救不了近火,若传信张元宗难免为时已晚。
恰巧,张元宗闻讯也没有选择驰援九幽,个中原因有二。一则蓬莱之势与太一教呈五五之数,并无必胜的把握,而陵阳却是大凶之兆;二则九幽有小弟,涉及亲情,陵阳有师父,涉及孝义,两者难全,相权之下也只能舍情取义。若白魔真有来信,他只怕免不了一番纠结。
白魔无暇顾及疗伤,多浪费一刻便不知多丧生几许教众。只见其身影翔如一只赤鹤,向战斗最集中的演武场迅速飞驰。他虽身受重创,但刚斩十殿阎罗,正值气势如虹,他白发狂舞不羁,满脸杀气腾腾,直如地狱修罗。
血影如风掠过,沿途不忘出掌杀敌,虽只是蜻蜓点水,但浮光掠影之间,总有攻打神教的高手被他一招半式所杀,当真是白魔索命,例不虚发。周遭众人得知他尽诛十殿阎罗,不免几家欢喜几家愁,神教弟子因此士气大涨,杀敌颇为悍勇。
十殿覆灭,九泉狱主与八脉长老的厮杀已臻最惨烈的时刻。陈氏兄弟因被故意拆散,剑法难至人剑合一之境,威力逊于双剑合璧,已非九泉狱主之敌。先是陈玄重被酆泉狱主一掌击碎胸骨,踉跄后退之际再被一剑穿胸而亡。
另一边孪生兄弟陈玄重心生警兆,转首正好瞧见陈玄同的尸体倾倒,心绪不由大乱,口中厉声喊道:“大哥!”他扭身抛下交战的衙泉狱主,不管不顾往兄长所在狂奔而去,挥剑怒斩酆泉,尽是疯狂之意。
陈氏兄弟少时失怙,母亲绝情弃子外嫁他乡,两兄弟自此相依为命,感情极为深厚。陈玄同是他当世唯一的亲人,他心痛难抑,一心只想手刃酆泉为兄报仇。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陈玄重悲气郁郁,毫不顾念自身生死,完全是以命搏命的打法,一时逼得酆泉连连避守。
衙泉知他方寸已乱,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悄无声息靠近陈玄重后方,骤然一剑迅捷刺入他的右肩,他手中之剑登时一颤,失了章法。酆泉见状暴起发难,猛然逼近,一剑自左上而至右下,劈开了陈玄重的胸膛,其心肺俱裂而殒。
丁半山、严语松、寇南客三位教中资历最深的长老,虽是教中修为坚深的高手,但是形势却是岌岌可危。老道士与寒泉狱主斗得胶着难解,最后老道士一双老眼陡生狂热,忽然站在原地避也不避寒泉的刀锋,任由脖颈的动脉被削断,嘴角却挂着一丝微笑。
寒泉当即一阵怔忡,顿觉大事不妙,紧接着老道士左手挥动拂尘蛇缠寒泉右臂,令他暂时无法脱身,然后右手持剑悍然一抹寒光刺入寒泉口中,剑尖浴血透出。寒泉瞪目难言,丁半山不顾脖颈喷血,仰头狂笑不止,两人于此同归于尽。
苦苦鏖战的严语松和苦泉狱主,寇南客与溟泉狱主,闻声见状皆生物伤其类之感。严语松的乌铁扇被削去三分之一,浑身血迹斑斑,形容凄惨,苦泉的长剑也断了一截,肋骨间嵌入一块乌铁片,直刺入肺。
寇南客手中的佛珠仅剩一颗,僧袍裂开几道尺余长的豁口,隐约可见身上剑伤深可见骨,溟泉的右胸一个血洞鲜血汩汩,身体里深埋一颗佛珠,咽喉泛起腥甜血潮。双方两败俱伤,彼此僵持不懈。
八大长老并非一律唱衰,阴阳鬼于掌法进益正值春风得意,烈火寒冰掌大显神威,下泉狱主一着不慎被一缕真气所侵,大半身躯随即酥麻难耐。真气在经脉中胡乱游走,阴阳转换,寒热交替,令下泉体内真气紊乱冲撞,犹如身置身冰火两重天。
下泉痛苦难忍,脚下步伐踉跄,剑法零落不堪,阴阳鬼见机展开疾风骤雨的攻击,三掌将其毙命。阴阳鬼斜瞥血泊中败革般的尸体,头顶辽阔苍穹,脚踩苍茫大地,宇内无敌之感油然而生。
冼星见剑压幽泉狱主,星辰剑二十八星恒定寂寥,剑锋好似驰骋星海,其势疏狂淋漓,不可抵挡。他的星辰剑诀包罗万象,动静相宜,剑剑如仙人妙指,他的剑同他的人一样,不受束缚,纵横无忌,有一股桀骜之气。
幽泉最终深陷星辰剑意中,苦苦负隅顽抗,可怎么也逃不出那柄星辰剑的剑围,他的身法和掌法被剑威碾压,破绽频现。剑锋奔袭,恍觉漫天星光归于一处,他终归逃不过被斩杀的下场,只不过他脸上却浮现出奇怪的怅然之色。
其中最令人不耻的当属公羊槐其人,他是上任教主的弟子,现任教主的师兄,理应是太一教最忠诚的教徒。可他非是黄泉狱主之敌,几掌被逼得血气翻涌,险死还生,心中顿生怯意,竟突然趁隙临阵逃走,抛下了所有同门。
黄泉并非趁胜追击,贪生怕死之辈对战局毫无影响,他也不屑取一个懦夫的性命。他懒得搭理普通教众,举目四望,随即动身杀至苦泉近前,同其联袂杀敌,严语松顿觉压力倍增,须臾间便濒临死地。
双方血战,生死轮替。阴阳鬼拦下酆泉,掌中蒸腾的一团真气,好似暴风漩涡,将会绞碎掌下一切生机。冼星见拦下衙泉,星辰剑化二十八星宿为四相,再化四相入太极,剑理博大精深,剑剑直指人心。此番两两皆携势相斗,转瞬间便已生死攸关。
再谈柴月关剑斗阴泉狱主,斗得生死难分,其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然跻身教中长老之流。两人厮杀正酣,白魔风驰电掣赶至,阴泉骤觉一座血色山岳兜头压下,逼得呼吸滞堵,心神一阵慌乱。
白魔眸中杀意大作,一挥掌封住他的所有去路,掌风呼啸而至,迫得他出招凝滞多碍,好似波澜壮阔中破船,再是竭力挽救也是于事无补。柴月关见白魔浑身浴血,忧心忡忡,出剑丝毫不敢懈怠,阴泉霎那间被其一剑封喉。
这时严语松传来一声惨呼,白魔和柴月关闻声弃了阴泉,然而他们驰援不及,老秀才已被苦泉和黄泉联手杀死。柴月关不顾身体疲累,一声不吭剑斩苦泉,白魔怒不可遏,含愤出手,他顾不得伤势加重,先是举掌威压黄泉,于十掌之内将其击毙,后又助柴月关杀了苦泉。
九泉狱主这等高手当属江湖绝顶一流,没想到在白魔重伤的情况下,依旧如土龙沐猴一般,溃败不堪。那边寇南客好不容易以最后一颗佛珠击杀溟泉后,一个不稳倒在地上,被近处教中弟子扶起,但他业已油尽灯枯,坚持了一会儿便撒手人寰。
白魔怒啸一声,声震云霭,惊得所有敌人骇然失色。他不知公羊槐临阵逃走,窃以为八脉长老只剩阴阳鬼和冼星见二人,余人尽皆战死,神教损失不可谓不大。他化作一尊愤怒的地狱使者,血衣飘处,杀意漫漫,酆泉和衙泉陆续而亡,白魔一怒,伏尸连连。
最终,九狱十殿以及其他敌人全军覆灭,但太一教损失极其惨重,教中弟子亡逝千余,许多教中老辈高手皆殁于此役,八脉长老只存其三。教中余生茫然四顾,尸堆如山,血流如河,心绪久久不能平静。白魔不顾风仪,蹲身坐在血泊中,冷冷地望着周围的尸体。
教中弟子心志渐懈,纷纷或坐或躺,不顾尸体、血水和刺鼻的血腥味,他们只想好好放松绷紧的心弦。这一战委实艰难,所有人皆如拼命三郎,视生死如儿戏。劫后余生的五百余众,一番历死而生,方知死的可怕,生的可贵,从而生出慕生畏死之感。
当所有人以为此战已休之时,演武场周围突然凭空冒出十位黑衣人,人人手持一根线香,青烟袅袅,随风飘荡,附近弟子闻之如兰,随即吐血而亡。管文韬站在尸堆上急喝道:“大家小心,这香有毒!”
真是一波方平,一波又起。教中弟子纷纷起身躲避,但这些人出其不意,又围而攻之,许多弟子已经中毒身亡,毒香依旧在空中飘散,伤亡持续增加。管文韬赶忙令少阴谷弟子点燃一种凝白蜡体,冒出淡淡的刺鼻白烟,分别持之向四方游走,身亡弟子顿时锐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