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盛景之间,最惊心动魄的战斗当属十殿与白魔。太一教作为中土邪道第一势力,甚至是全江湖第一势力,虽然身负魔教之名,却也颇有胸襟和魄力。三十年前,九狱若非系教中叛逆,太一教也不会参与围剿。十殿作为九狱之后居上的邪道第二势力,太一教素来未曾将其放在眼里。
十殿组织在江湖中突然崛起,行恶素无忌惮,一般的江湖人自矜身份,少有牵连普通百姓的,但命丧于十殿之手,三教九流皆有之,那手段着实残忍。他们杀人仿佛不需要理由,唯一不是理由的理由,自命幽冥阎罗,惩罚当世罪人,其所犯血债累累,罄竹难书。若是谁不幸遇上他们,那定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十殿比九狱犹有过之,正道人士也曾多次结盟围剿,但皆是徒劳而返。十殿没有安身立命的山门,在江湖中长期流窜,若围剿势小,他们随手屠戮个干净,若围剿势大,他们总能事先遁走了事。后来渐渐有人猜测,十殿背后定有一股庞大的势力,资助他们为所欲为,甚至利用他们排除异己,但明察暗访多年,还是仅仅限于猜测。
太一教最可怕的是有教主和白魔这两尊登峰造极的高手,他们代表了中土江湖的武道巅峰。蓬莱乾部既然安排十殿协助楚寒心杀敌,自然是将十殿阎罗摆在同他们一样的位置,其实力如何不言而喻。
遥望九幽钟灵毓秀之间,仿佛飘着一片蒸蔚云霞,虽然赤红如烈火在烧,却掩不住那一轮洁白的明月。云霞是那十位赤袍如血的阎罗,明月是那白衣绝尘的白魔,十殿要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让白魔沉沦在云霞中。
他们的身影在雕梁画栋间,在青崖绝壁处,在古木参天上,他们的战场是整个九幽。若有不知情者乍见云霞捧月,于九幽盛景间飞驰追逐,想必会觉得奇妙无端,心向往之,却不识其中凶险。
十殿阎罗单论一人自然非是白魔之敌,可白魔却要面对十大高手的围杀。十殿每一个人皆杀人如麻,嗜血狠毒,这次围攻这位江湖传说人物,彻底释放了他们骨子里的疯魔因子。他们是亢奋的,是无畏的,是疯狂的,这样的敌人无疑是棘手的。
十殿阎罗用驰骋的刀剑,用怒奔的拳掌,用疯癫的狂笑,用冷酷的意志,努力缩小围攻的圈子。他们锲而不舍地缩短与白魔的距离,直到足以玷污那袭白衣,足以将高高在上的白魔拉入泥泞之中。
白魔是一尊冷漠的神,从苍穹之上俯视着地狱的血海和烈火。他还是他,骄傲而轻蔑,恍似顶天立地的巨人,昂然的气势直冲天际云霞,逼压诸敌难入身前之地,遒劲的气流在周身盘旋,足以撕裂任何擅入的物什。他的一掌一指或一片衣袖,都压得诸凶不敢争锋。
白魔巍峨煌赫,衣袂飘飘如谪仙临尘,出招却似狂魔降世。十殿阎罗这一片云霞一时难以聚拢,却也轻易不得溃散。在白魔眼中,那云霞非是十人席地之大,而是漫山遍野的云霞,即使他是云霄之上的神祇,他也在无边无际的云海之中。
按照目前这种胶着的情形,十殿阎罗伤不了白魔一丝一毫,而白魔也暂时被他们所困,仅是这样的结果,十殿也足以自傲。然而双方都不喜欢这种僵持的局面,十殿想要杀死他们今生所遇的最强对手,白魔也想杀死这些浑身散发恶心血腥味的入侵者。
十殿赤袍溅满的血水凝结成块,令人作呕的怪味越来越浓,眼中的疯狂之意湮灭最后一丝顾忌。转轮王率先打破了这种僵持,他化作一颗火流星从云霞中冲出,他以身犯险,承受着白魔凝聚天地的大势,毅然挥刀斩向那袭轻薄白衣,刀气奔腾呼啸,如百川瀑布狂泻而至。
白魔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点亮星,他此生武学集大成者都融于几式散手中,唯有张元宗和楚寒心曾经领教过。即便被困,但他对于十殿阎罗这样的角色依旧不屑施展,径直轻飘飘挥出一掌,压向转轮王冰冷的刀锋。
那是怎样恐怖的一掌?转轮王顿觉一片苍穹覆压,浑身不住痉挛,木然不听使唤,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修为、身法、刀术、境界,他身入地狱的自残或鱼死网破,都在瞬间沦为白魔眼中不起眼的笑话。
随即他在懵懵然中承受将要发生的事,他只记得苍穹一掌又似是化作一道闪电,从厚重中衍生凌厉。他威赫的刀势、霸道的刀气随之化为虚无,刀身顿时折断,脱离的刀身被那一掌余威顺势一带,倒飞而回,刀锋所向,臂断血落。
白衣赤血醒目,红袍殷血惊心。转轮王握着刀柄的手臂离体,飞落在地,断臂处鲜血狂涌,骨茬突兀。红袍先前溅满了太一教众的血,现在终是染上了自己的血。白魔这一手妙之毫巅,却又雷霆之威,其余阎罗根本无暇救援。
转轮王潜意识踉跄后退,入心入肺的痛楚也未将他从茫然中唤醒,他无法接受自己抛弃性命也不是白魔的一合之敌。他忘记了惨叫,忘记了断臂,忘记了惊恐,足见心受震撼之巨,也表明这一合之短暂。
转轮王断臂对战局终归产生了变化,白魔出掌断其臂之时,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趁机杀至他的近前,洁净白衣貌似触手可及。三人出招带起一片绵延剑影,当真又快又狠,剑锋沾满血霜,腾腾一股子烈烈杀意,只见白衣亦不免一阵狂舞。
继转轮王飞蛾扑火,未起杀鸡儆猴之效,平等王如法效之,纵身逼近被秦广王三人缠住的白魔,双拳凝聚狂暴的力量,隐隐传出震荡激烈之音,可见不下裂石之威。双拳携悍勇之气,破了白魔周身的劲气屏障,平等王血眸中流露喜意。
白魔眉宇冷锋一凝,挥袖卷起一道狂风将缠斗的三剑逼退,然后在平等王双拳即将袭体之时,他骤然转身迎拳而上。双拳自然没有落在白衣上,白魔于电石火光剑猛然抓住勇不可当的双拳,拳劲顿时崩散。
平等王骇出一身冷汗如浆,望见白魔清冷的眸子里是一片漠然,对生命的漠然。他惊恐的双眼四下慌乱张望,瞧见白魔身后复又刺来的三剑,瞧见左右奔袭的杀招,心中不由燃起一点希望之火,却又在须臾间熄灭。
白魔淡淡地望着他,脚下持续发力,平等王不由自主地同白魔一起倒飞出去,堪堪避开了身后及左右的攻击。平等王只觉自己是一块肉盾,又为白魔挡住了前方的攻击,眼见他即将冲破重围,然而他却想错了白魔。
白魔势要尽诛十殿阎罗,怎存逃走之念,又何须冲破重围?平等王片刻后便被事实打破了认知,白魔双手发力生生拧断了他的胳膊,然后握着两只鲜血淋漓的断臂插入了他的胸膛,臂骨刺穿了他的心和肺。
平等王同转轮王一般的木然,垂首惊愕地盯着胸前两只熟悉而陌生的胳膊,它们刹那脱离自己,又刹那与自己合体,顿生荒谬之感,仰天苦笑而亡。其余九人瞧着白魔的辛辣手段,皆骇得一愣,只听白魔冷冷道:“你们自封地府阎罗,实为孤魂野鬼,本就不该存于世,我今日便要一把业火将你们烧个魂飞魄散!”
十殿阎罗皆是心冷如铁之人,短暂一瞬之后,复归无畏而狂,纷纷杀向白魔。既然一个人的赴死撼不动白魔,那就两个人、三个人去赴死。泰山王和都市王同时以同归于尽的招式攻击白魔,期望给同伴创造机会。
白魔暴起一掌将泰山王的脑袋拍进了他的身躯,胸膛骤然鼓胀,两肩之间只露出一绺绺血发,显得极其悚然诡异。白魔貌似轻易一招杀了泰山王,实则不易,对于都市王的攻击他只得以身法避让。
泰山王酷烈的死状未能震慑诸凶,时至此刻白魔再施展出何等样的辣手,他们也不会觉得出乎意料。现如今白魔少在江湖中走动,似乎大家的记忆渐渐模糊,他才是天底下最大的魔头,几十年前江湖中的腥风血雨皆由他一人引起。
白魔攻在泰山王,守在都市王,因此秦广王三人逮到机会联袂杀至,剑锋颇为凶厉,似是张牙舞爪的野兽。白衣染血,白魔终是没能躲开其中一剑,虽然未伤及要害,但给予了诸凶莫大的信心,彻底激起了他们嗜血的狂性。
都市王同卞城王、阎罗王悍不畏死地冲向白魔,秦广王三人依旧持剑缠斗,旨在伤敌,不在杀敌。白魔口出清啸,声震云霭,硬是生受两剑,也将卞城王和阎罗王当场击毙。两人胸口塌陷,口中鲜血狂涌糊满了整张脸孔,全身上下殊无他色。
白魔新受两剑有些严重,鲜血浸透了他的白衣,果真醒目。他冷冷瞧着两次赴死未死的都市王,开始了不要命的第三次冲杀,他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但瞧着另外三柄如跗骨之蛆,破风挥斩,就没那么好笑了。
白魔剑伤不轻,伤口鲜血不住溢出,遂不愿再以伤换死,那样太不值得。于是他先是避开都市王的攻击,然后出招挡住三柄破空之剑。都市王真是个不怕死的性子,瞪着红通通的双眼,怒吼着再次杀向白魔。
白魔忽然感到一丝危险,但是在都市王和三柄剑的夹击中,他要避开那丝危险有些艰难。一柄剑悄无声息刺入了他的腰间,当剑尖临身的千钧一刻,他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要害。这一剑阴险至极,最终虽不致命,却令他倒吸一口凉气,身躯一颤。
出剑者是一直低调的五官王,他一剑偷袭成功,脸上不免露出狂喜之色。秦广王三人见机不可失,纵身飞剑刺向白魔上中下三路。白魔怒不可遏,只见他右手一把攥紧腰间的利剑,左手倏然伸出捏碎了五官王的脖颈,提起他的尸体挡住刺来的三柄剑。
都市王瞧见白魔腰刺长剑,手中还需提尸挡住秦广王等三柄剑,显然是陷入了困境,便兴奋地冲去。白魔冷眼观之,暗忖留汝性命已然够久,他伸手在腰间蘸了一滴鲜血,曲指弹出,血滴登时化作世间最可怖的利器,于都市王的眉心径直没入,其当场倒毙。
秦广王三人顿露憾色,震惊白魔重伤之余仍有这般的气魄和手段。他三人将剑从五官王的尸体中抽出后,白魔将尸体随手抛到远处,简单干脆地拔出腰间长剑,握剑斜挥,森然地盯着三人。
十殿阎罗,已死其六,转轮王苟延残喘,唯剩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三人还有战力。白魔身受重伤,但他毫不在意,唯一有些介意的是白衣沾染了血污,污了他的洁净,令他心中颇感不适,他冷冷道:“你们今日都该死。”
言毕,血衣飘飞,剑化血虹,将秦广王四人一一斩于剑下,云霞萎靡,残血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