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家掌门鱼承宣受阴蚀掌偷袭,重伤垂死,幸亏其兄鱼承安追缉盗酒贼时巧遇张元宗一行,从而幸得花家奇药九珍黄玉丸之助,总算保住了自家掌门性命。鱼莲心的身份实在过于敏感,她出自鱼家,又是云家牝鸡司晨的前太君,因此鱼承安亲自前往云家讨要说法。
鱼家自然不能闹得太过,云家亦不能敷衍了事,以前两家结秦晋之好,如今依然。云珵虽然代掌门管理云家,但是他与鱼莲心的母子关系无法回避,夹在其中,“剑魔”亦是左右为难,于是他只得修书一封送往火焰岛。
鱼清池自小长在云家,与鱼掌门的关系不大亲厚,但他毕竟是她的父亲,得信后意欲回家探望,却遭到岛上诸人的反对。天命之选干系的不是一人一家,而是整个天下的性命。所幸鱼掌门性命已无大碍,鱼清池只得牺牲孝思。
五行周天剑阵已成,加上造化棋盘斡旋,威力更著,暂免外患之忧,自然不能任由蓬莱为虐。实则虚之,虚则实之,云峥便以此事为契机,孤身返回了武林源。两家商讨的最终结果是,率领世家势力共同捉拿鱼莲心。
陵阳城所在是云家三十三支脉之一,是鱼莲心一脉忠实的拥护者。那日推选云家掌门,云泽一方的支持势力胜过云峥,鱼莲心的影响力可见一斑。虽然她现已臭名昭著,但所能驱策的势力依旧不容小觑。一旦她要兴风作浪,那便是云家的一大内患。
云鱼两家此次毫不顾忌家丑外扬,大张旗鼓地前往陵阳,云家随行的便有云藏、云珩、云浩、云佑等四大最强分支家主,鱼家也出动了近半的子弟。他们于途中大肆宣扬鱼莲心的恶行,扯起除魔卫道的大旗,声势浩荡,江湖震动。
对于这位冷酷绝情的母亲,云珵委实难以为其开脱。旧孽未赎又添新罪,先是杀害亲生儿子云霄,再伤娘家晚辈鱼承宣,真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他彻底认清了她的真面目,她是一个贪恋权柄、掌控欲极强的疯子,她渴求拥有支配他人命运的权势。
此次云鱼两家联合讨伐鱼莲心,云珵只得怯懦地躲在武林源,不敢直面那个蛇蝎一般的母亲。云峥清楚他处境为难,临去之际意味深长道:“四叔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取她性命。”而云泽却毫无顾忌,以大义灭亲的决心,为父报仇的意志,跟随两家队伍一同前往。
这一日队伍来到陵阳城南郊三十里外,道旁林中有一家茶寮,云峥决定暂时驻扎休憩,派人入城探知情况再论。茶寮虽然简陋,却也摆了五张陈旧却阔大的木桌,此处乃旅者脚客必经之路,是个歇脚的好去处。
茶寮老板瞧着突然冒出这许多生意,又惊又喜,满脸堆笑地招呼近的远的客人们,尽捡吉祥如意的话儿奉承着,颇具眼力介儿地先为落座诸人斟上茶水。由于一次来的客人太多,不大会儿壶中茶水便光了。
他抬头脸色一横,对着茶寮旁的灶台咒骂道:“老瘸子,见天儿的惫懒货,还不多烧些水来,没看见客官们还等着喝呢!再慢吞吞的,趁早给我滚回那破庙去!”满林俱闻,好似他骂得越得劲,越能显出他对客人们的诚意。
老板复又望向云峥诸人时,脸色又恢复成一团和气,不住自责道:“都怪我一时心软,收留这么一个老瘸子,手脚又不利索,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诸位客官多多见谅。”诸人望去,只见灶台旁背对着一位佝偻老者,一瘸一拐地正向铁锅中添水,对于老板刻薄的话习以为常。
老板见老瘸子引起客人们的注意,佯以慈悲的口气道:“这老家伙也真够惨的,不仅断了一条腿,还瞎了一只眼,养活自己都很艰难,竟还拖着一个双腿俱废的女儿。若不是我在乞丐围攻中捡他回来,迟早会被野狼果腹。”
云峥微笑道:“老板真是个好心人。”老板故作谦虚道:“公子谬赞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都是穷苦人家,能帮一把是一把。”老板走南闯北的人见得多了,知道这位年轻公子是这一行的贵人,陪着闲话道:“公子来陵阳有何贵干?”
云峥放下茶盏,缓缓道:“寻人。”老板顿时提起了兴趣,热络道:“不知公子所寻何人?别瞧敝人不在城中,却对城中人物也能了解一二,公子若无眉目,或许我恰有耳闻。”云峥也不嫌他多话失礼,淡淡道:“不劳老板费心,我们所寻之人就在城中云家。”
突然灶台处传出一声闷响,原是烧水老者不知为何没能握紧葫芦瓢,掉在地上摔成几瓣。老板脸上闻言的惊意随即换成气急败坏,奔到近前就是一顿破口大骂,那老者唯唯诺诺不吭一声。老板痛骂一番便觉无趣,弃了老者,提起另一个添满沸水的茶壶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云峥多瞧了瘸腿老者几眼,隐约觉得那背影有些熟悉,可是一时又想不起具体的人来。就在诸人休息不大会儿的空当,云峥便见到道中好几波行人抱着孩童惊慌疾行,好似身后有什么虎豹豺狼。
云峥招来茶寮老板询问何故,老板悲天悯人道:“最近城中不太平,发生多起幼儿失踪迷案,盛传有鬼怪掳童自食。有孩子的人家个个自危,不得不带着孩子逃出城来。已经有不少孩子遭殃,真是造孽啊!”
诸人闻言皆大是皱眉,没想到此至陵阳竟遇到这种怪事,鬼怪之说纯属无稽之谈,却不知是谁盗走了无辜的孩子。两家此行紧要之事是擒拿鱼莲心,若是真有贼人祸害幼儿,那么定要除恶务尽。
老板长吁短叹一番,发现壶中茶水又没了,张口叫道:“老瘸子,再提壶茶水过来!”老者身躯微微一僵,依旧背对着众人,恍若未闻。老板微微一怔,破口大骂道:“老不死的!你腿瘸了,难不成耳朵也聋了!叫你快提壶茶水过来!”
老者背朝诸人一动不动,老板怒气冲冲奔上前去,正要出言教训一番,谁知老者竟放下手中活计,拖着瘸腿头也不回地弃了茶寮。老板登时目瞪口呆,喃喃道:“这是要反天啊。”转而暴跳如雷道:“老家伙,还涨脾气了!走了就别再回来!和你那废物女儿一起死在那破庙吧!”
老板骂骂咧咧好一通也不解气,云峥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那老者似乎故意躲着众人。云峥取出一锭银子顺利止住老板的怒骂,问道:“他去了哪儿?”客人的兴趣,老板不好过多干涉,老实答道:“老瘸子和他女儿栖身在那山上的破庙里。”
随着老板手指的方向,茶寮西侧有一座不高不矮的苍山。老板瞧在银子的份上,又劝解道:“山上那庙以前香火旺盛,后来有帮游匪觊觎香火钱,杀光了全寺的和尚,自此便荒废了下来。那破庙很是晦气,公子若有猎奇之心,还是不要犯险为好,免得招来霉运。”
云峥但笑不语,另同鱼承宣道:“世伯,此地距离陵阳城已不远,那老者有些古怪,我带人瞧瞧去。您暂留休息。”鱼承宣也不在意,颔首道:“云掌门请自便。”云峥留下云藏等人坐镇,仅带云泽一人向瘸腿老者消失的方向追去。
两人远远缀着老者进入西山上的破庙,寺庙占地不小,但破损严重,处处断壁残垣,荒草丛生,唯有主殿稍稍能够遮些风雨。见老者进入了主殿,两人悄然靠近,随即听见里面传出人声,只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婉转道:“这个时辰爹爹怎么回来了?”
老者嘶哑着声音,故作轻松道:“没事儿,今天茶寮客人少,老板见我行动不便,打发我回来休息。”女子沉默片刻,却疑虑道:“爹爹何必诓我,老板何曾如此好心过。是不是他不让您干了?”老者哑口无言,最终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
殿外两人通过窗户的窟窿向里望去,大殿宽阔,除了殿中一小块地方供人休憩而颇为干净外,其余角落灰尘、蛛网遍布,帷幔残破委地。殿中香案上放着两个缺口的破碗,擦拭得相当洁净,一个盛了半碗凉水,一个放了半个馒头,香案左侧破椅坐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少女。
香案旁是一座三丈斑驳佛像,金漆早已掉尽,留下难看的石体。雕像虽然陈旧不堪,但佛陀双眼低垂,似是正悲悯地望着下方身处苦海的两人。少女身着肮脏褴褛的衣衫,坐在木椅上无法起身,乱发和污渍却挡不住那张美丽的脸庞。
她泪水涟涟道:“都怪女儿这双腿连累了爹爹,让爹爹每日受尽欺迫。您大可不必收留我,任我自生自灭便好,您也好过一些。”老者嗔怪道:“胡说什么!我本存了必死之心,若非有你陪着,我怎能扛得住生活艰难?”
少女大受触动道:“如果不是爹爹救我,女儿只怕早已饿死荒野。爹爹每日受苦,女儿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老者摆手决然道:“以后休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我既然认你为我的女儿,那么你一辈子就是我的女儿。”
两人相顾无言,亲情感人,殿外两人方才明白少女并非老者的亲生女儿,事实是一个危难中人拯救另一个危难之人罢了,这种感情却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得的。老者扭头不忍见到少女悲伤的面容,云峥、云泽猛然瞧见老者的面容,内心骤然巨震难抑。
两人急忙绕到主殿大门,殿中父女俩陡见冲进两人,不免惊慌失措。那老者乍眼瞧清来者是谁,慌忙间转首埋首,脚下踉跄退到香案处,浑身不住颤抖,竭力躲避着两人投来的目光。云峥艰难开口道:“二叔,是谁将你害成这副模样?”
少女惊慌地看着两位她眼中的不速之客,瘸腿老者颓然地倚着香案久久不语,殿中陷入一片死寂。良久的沉寂之后,老者畏畏缩缩地抬头望向两人,他蓬头垢面,左眼凹陷已眇,面容饱经沧桑,形容令人嫌恶。
这哪里还是那个养尊处优、意气风发的云家二爷云峰,十足十是个风餐露宿的老乞丐。云峥震惊之余心生恻隐,云峰虽然与他素来不睦,但他毕竟是祖父云渊血脉,自己的至亲。云家夺权之争过后,他是真心既往不咎,连十恶不赦的鱼莲心也只是被他幽禁兰月轩,生活用度一应照旧。
见到处境这般窘迫惨淡的云峰,云峥心中悲悯不已,眉峰紧锁道:“二叔,到底发生了什么?”云峰哑然张口,犹豫半晌不知如何回答。云泽双眼泛红,激愤道:“是不是她?!”云峰浑身一震,仿佛心中所想是一个狰狞恶鬼,面容扭曲,独目流露惊怖之色。
少女忧心忡忡握住他的手,感受到他身体恐惧的颤栗,对着两人愠怒道:“你们别逼我爹爹。”云峰反手紧握少女的手,犹似从中获得了勇气,他渐渐平复紊乱的心绪,静静地望着两人的探询,显然是默认了云泽的断语。
云峥眼中骤然爆射凛冽之光,继而怒意一闪而逝,他一字一顿道:“她当真如此灭绝人性吗?”不待云峰回答,云泽恨声问道:“我父亲是不是被她所杀?”云峰抬起一眼,流露悲伤之情,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一丝侥幸也失去了,云泽露出一抹万念俱灰的苦笑,继而目眦欲裂道:“先是杀了我父亲,如今连二叔也惨遭毒手,这世上怎会如此阴毒狠辣、冷酷无情的毒妇!”鱼莲心的狠毒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云家晚辈再也无法视其为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