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招非是引剑术,而是天山七剑之一的月剑术,它赋予了挽剑花这种花哨的招式想不到的威力,可谓是天山钻研剑术的一项创举。袁赤霄避重就轻,剑斩偏锋,以之重击薄弱环节,破了三人合击。
然而危局犹在,听松剑寒锋将至。袁赤霄夷然不惧,手腕一转,长剑再挽剑花,仿佛剑上生出某种吸力,三枚剑尖围绕着剑身旋转不坠,手腕陡收,剑尖随着长剑回撤之势激射,径直从袁赤霄的肩头飞驰而过,射向身后扑至的身影。
三枚剑尖威势不高,但却蕴含着一股纯粹的锐气,犹如破竹而进。玄玑真人眉峰一沉,遗憾之下只得弃了良机,骤然连变三剑,将剑尖一一斩落在地。是时,袁赤霄以超绝的眼界和妙绝的剑术,在电石火光之间破了危局。
黑衣剑客惊愕手余残剑,玄玑真人皱眉剑出无功,四人息剑戒备,此刻看向袁赤霄的眼神较之方才已是格外不同。人人皆言,技巧是修剑的末节,但能钻研到天山掌门这般高度,于剑道也算无憾了。
袁赤霄并不因此而喜,方才险之又险破了一局,仅是勉强自保而已,但这四人的实力毫发无损,依旧带给他巨大的压力。玄玑真人淡漠道:“继雪鸿前辈之后,袁掌门果真不负天山第一人之名,倒是我们有些急于求成了。”
袁赤霄冷笑不语,极是鄙夷他的惺惺作态,提剑便向他攻去。玄玑真人等人随即改变了策略,知晓一时难以得逞,便存了久耗的打算。黑衣剑客只起助攻之用,旨在消耗袁赤霄的精力,以及防备他趁隙逃脱。
玄玑真人尽展昆仑剑法的雄奇,气如浩海,卷奔四方,每一剑都具辽阔之境,行云流水一般展开。袁赤霄依旧以引剑术对敌,因为黑衣剑客的剑虽被断去剑尖,但并不影响使用,四人联手围攻,自然非同小可。
拳怕少壮,玄玑四人正值盛年,而袁赤霄年事已高,虽然以深厚的修为为基,一时半刻倒也无碍,但终究是逊了些精力,如是长此僵持下去,最先不济的定是袁赤霄。他暗思计策,速战速决才是他唯一的选择,可他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
就在袁赤霄苦思之际,玄玑真人向黑衣剑客以目示意,嘴角挂着一抹诡笑,然后听松剑忽然游弋起来,腾挪无拘,如风过山野,同袁赤霄的剑术一般无二,正是天山绝学引剑术,其造诣同天山掌门不相上下。
袁赤霄赫然震惊当场,心绪不由大乱,各种纷繁的猜疑止不住地冒出来。黑衣剑客见其分神,运剑轨迹稍凝,于是骤然发力,残剑出招狠毒更甚。袁赤霄无法从眼前的事实中完全清醒,只得潜意识奋剑抵挡,结果腰畔被人刺中一剑。
伤口的痛楚和鲜血的味道刺激他精神一震,出剑顿有几分悍然之气。黑衣剑客不敢直撄其锋,复又游走缠斗,静待他强撑之后的松懈。玄玑真人以挑衅的姿态,毫无保留地施展引剑术的精髓,他戏谑道:“袁掌门,你撑不了多久了。”
袁赤霄死死盯着玄玑真人,一字一顿质问道:“你怎么会引剑术?”玄玑真人歉然一笑道:“袁掌门真是大方,门中绝学说传授给外人便传授给外人,那清鹤道长也是同样的大方,昨夜悉数都传给了我。”
袁赤霄心神大震,黑衣剑客见状又是一阵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趁机在天山掌门身上留下一道剑伤。他们一击得逞之后,便避开袁赤霄反弹爆发的剑威。在他们眼中,天山掌门只是迟暮的英雄,虽然时有昂扬的威势,但终有跌落尘埃的时刻。
袁赤霄的剑多了几分歇斯底里的狂厉,怒喝道:“你撒谎!”玄玑真人不予争辩,微笑道:“事实如何对于一个死人来说有那么重要吗?”剑伤虽非致命,但是黑衣剑客出剑颇为考究,令袁赤霄血流不止,长此以往只怕落个悲惨的下场。
袁赤霄硬撑着维持出剑的水准,他知道只要稍稍松懈,黑衣剑客的剑便会如毒蛇一样在自己身上留下触目惊醒的伤口。玄玑真人屡屡算计令他受伤多处,他必须保持巅峰的状态,否则一溃再溃,最后只有死路一条。
又是几十招过后,袁赤霄忽然微微一个趔趄,引剑不稳,张口向玄玑真人喷出一口鲜血。昆仑掌门最是重视自己的仪态,飘身躲避鲜血污衣。黑衣剑客见有机可趁,纷纷逼近欲故技重施。袁赤霄有心无力地挡住两剑,第三剑如愿刺入他的身躯。
黑衣剑客心中畅意,但这份畅意却未没有多坚持片刻。正当第三位黑衣剑客撤剑回避之时,袁赤霄那本该用老的长剑忽然暴起发难,如风穿梭,无痕无迹,那黑衣剑客只觉脖颈有些一丝酥麻,然后整个头颅兀自脱落坠地。断头的尸体鲜血狂喷,溅了袁赤霄满脸满身。
天山掌门须发支张,怒目圆睁,满脸血污衬得狰狞愈盛,凶厉可怖直似雷公,骇得剩下的两位黑衣剑客怯退三步。玄玑真人心中亦是一跳,未曾想一时疏忽竟被袁赤霄扳回一城,本是十拿九稳的胜局,却折损了一位高手。以为困兽犹斗,不足为虑,谁知依旧被鹰啄了眼。
袁赤霄悍勇异常,以一道剑伤换得一条性命,貌似赚了,但他清楚自身糟糕的状况。他呲牙咧嘴大笑,满不在乎道:“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玄玑真人怒他一口血愚弄了自己,黑着脸道:“却也不见得有多难。”
他含怒挥剑杀至,剑气纵横春神台,威赫无双,着实惊人。想必是物伤其类,另两人被同伴的死亡激发出血性,悍不畏死地疯狂出剑。袁赤霄顿时险象环生,身体渐渐开始变得麻木,出剑已不及方才沉稳。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他又被刺中三剑,满身血流不止。
翡翠岛上的境况,已然无暇顾及,他暗叹自己只怕会先弟子一步离世。黑衣剑客一左一右挥剑夹击,寒锋划破虚空,已是以命搏命的打法,看来今日非要置他于死地不可。听松剑凝聚着玄玑真人所有的修为,剑身周围寂静得没有一丝风声,杀人的剑是不会响的。
袁赤霄存了死志,暗自计较一番,要想以命换命杀了玄玑真人的几率并不大,只得另寻目标。于是他决心大定,不顾昆仑掌门势不可挡的听松剑,而是引剑独攻左侧的黑衣剑客,即便是死也要再拉一人垫背。
这一剑凝聚着他抛开生死的意志和虚耗一空的余力,充满了战栗的戾气,活脱脱是死神之剑。直面此剑的黑衣剑客已是心胆俱寒,如地狱修罗一眼的袁赤霄赴死杀向自己,不由暗呼倒霉。
玄玑真人根本不在乎黑衣剑客的生死,用此人的性命换得袁赤霄的性命,他觉得再划算不过,因此他蓄势一剑显得颇为从容,他要的就是袁赤霄的性命。另一位黑衣剑客怎能忍受同伴被杀,急忙转变剑法,削向袁赤霄握剑的左臂。这已成为一个死局。
忽然一道剑气横贯虚空,将黑衣剑客的长剑击飞,与此同时一道青影从天而降,手握一柄木剑斩向昆仑掌门。玄玑真人脸色蘧然大变,这柄突然冒出来的木剑竟令他难承其威。他握着听松紧急变招,那浮动的松纹恍似碎成一团乱麻,他只得骇然急退。
袁赤霄的剑以一个奇异的角度,堪堪与黑衣剑客的长剑擦身而过,仅是耗去少余的力量巧妙地击偏对方出剑的轨迹,紧接着他的利剑闪电般射出,从黑衣剑客的咽喉没入,剑尖沾血从后颈刺出,当场将其击杀。
天山掌门拔剑杵地,稳住自己晃悠不止的身躯,胸口起伏不定,对着赶至的青衣男子自嘲道:“你若再不赶来,老夫今日只怕就要交代在西海了。”张元宗握剑斜挥,淡望四方,安慰道:“前辈尽管放心,接下来交给晚辈便是。”
那夜野亭之中,张元宗同袁赤霄秉烛深谈,推测昆仑、天山大战背后隐藏的祸心,只差没有点明蓬莱寻龙定穴之事,于是商议先以清鹤冒充真凶推迟决战的时间,他与巫千雪暂留天山探查后情。果然不出所料,天山举派离山后过了一日,张听柏等人便登临天池。
当张元宗在天池风卷残云后,他让巫千雪守着张听柏在天池藏匿行踪,然后便风尘仆仆奔赴西海,途中果真没了林婉君的踪迹。他日夜兼程终在这一日赶至西海,在昆仑宿营地中找到楚青岩和清鹤,得知事态发展的处境,风驰电掣奔上春神台。
这时候,晚一步的楚青岩和清鹤也登上春神台,瞧见场中惨烈的境况,不由面露惊意。张元宗对玄玑真人视若无睹,扶着袁赤霄交给楚青岩照顾,然后简单进行截脉止血。唯一存活的黑衣剑客惊惧张元宗的可怖,又见楚青岩等人到来,知晓今日大势已去,猛然动身向远处遁去。
张元宗暴喝一声道:“哪里逃!”手中木剑如奔雷一般脱手飞出,黑衣剑客顿感天穹神剑临身,竟是避无可避,只得心下一横,握剑转身猛斩木剑。哪知木剑这一掷之威恍似开天辟地,黑衣剑客的长剑一断为二,木剑势不可挡刺入他的身躯。
那木剑的力量沛然无匹,黑衣剑客的身躯被击出丈远,最后被钉死在春神台上。楚青岩还是第一次看见师兄杀人,没曾想是这般干脆利落又锋芒毕露,根本就不像印象中温文尔雅的模样,顿时目瞪口呆,讷讷无言。
这一剑之威看得玄玑真人心惊肉跳,然而他却不能做一个逃跑的懦夫,只得紧紧握住听松剑。张元宗信步走向黑衣剑客的尸体,神色间没有丝毫为生死而动容,他缓缓拔出木剑,带出鲜血淅淅沥沥。
他举剑遥指昆仑掌门,淡淡道:“你是要束手就擒,还是要负隅顽抗?”玄玑真人僵笑一声道:“出剑吧!”张元宗无暇同他客套,身影化作一只青鸟,瞬间掠至近前,轻描淡写地挥剑便斩,那木剑仿佛拥有秘魔般的力量,春神台上顿成虚无。
玄玑真人脸色数变,握剑奋力抵挡,然而张元宗闲庭信步连斩三剑,他便蹬蹬退了三步。什么修为超绝,什么剑法独步,什么气韵长存,都被张元宗一剑破之。他心中早已翻江倒海,好生绝望,张元宗不是失去悟道之剑了吗?为何他还是这般可怕!这世间怎会有这般的用剑高手?
张元宗此时毫无考较剑法的闲情,以一种相对“野蛮”的方式,强势碾压听松剑。那柄木剑似是遍布青霜,一直寒到玄玑真人的心底。三十招不满,木剑奔斩,听松剑几若失去控制,然后张元宗持剑抵在玄玑真人的胸口,剑尖一抹鲜红,不知是谁的血。
清鹤忍不住传出一声惊呼,怎么说那也是他的亲生父亲,不由面露忧色。玄玑真人感受到木剑隐隐吞吐的剑芒,只要张元宗稍一激发,便会斩碎胸中的经脉和肋骨,他颓然地放下手中听松剑,瞥了一眼远处的小道童。
那小道童也真是一个机灵而胆大的家伙,竟真捧着剑鞘来到昆仑掌门的近侧,接了听松剑。或许他不是不怕,而是想近距离看一看这位剑压自家掌门的青衣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