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元阳道,贺小绿急匆匆穿过花坛药圃,直奔花未眠居住的阁楼,喊道:“小姐,小姐……”花未眠慵懒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道:“小绿,瞎嚷嚷什么?”贺小绿蹬蹬冲上楼去,推开房门,依稀可见屏风后面有个倩影。
贺小绿喘气道:“小姐,大事不好!”花未眠百无聊赖道:“又怎么了?贺青木欺负你了,还是小蟠龙又顽皮了?”贺小绿使劲摇头,急道:“都不是,是张公子出事了。”花未眠立即从屏风后疾奔出来,紧紧抓住贺小绿的肩膀,严肃道:“你说什么?”
贺小绿将从江湖上收集的消息道出,花未眠不由后退几步,寻了椅子坐了下来。她一时心乱如麻,蓬莱竟然对张元宗出手了,她恨不得亲身前往中原,可是她最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贺小绿从未见多小姐这样丢魂失魄,轻声唤道:“小姐。”
花未眠抬头道:“小绿,你即刻传信让在外行医的弟子,全力寻找张公子,家中多余的弟子也一并派出去。”贺小绿连忙领命传信去了。花未眠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道:“你可千万要活着。”
南疆文山道,折兰山庄建兰堂,苏航惊道:“此言可否属实?”苏未名点头道:“江湖上早已闹翻天了,南疆地处偏远,所以消息来得迟些。花家也送信来了,称他们已经派人进入中原,查寻张公子。”
苏航一脸阴晴不定,林婉君是先掌门的续弦夫人,在败血之乱中扮演着可疑的角色,而楚寒心之名也从师姐顾惊仙口中得知。顾惊仙虽然不知道江湖上何时出现了这些高手,但是他知道他们都是来自蓬莱。
张元宗是他的至交好友,他恨不得竭尽所能救他,可是苏家不久才遭魔教进攻,伤亡过半,剩下的人手就算全派出去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苏未名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也不知该怎么办。
堂下坐着一位阴柔公子,轻摇折扇,开口道:“苏公子,并不是人多就能办好事。”顾惊仙从崂山归来第二日,这位沈公子便登门拜访,这一住便不走了,渐渐他也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时他不由问道:“沈公子,有何高见?”
沈睿答道:“这是一群神秘的高手,江湖偌大,只要他们诚心潜藏,人再多也不过是徒劳。不过我们还是有两条线索,第一条就是朱浩昌,他与这些人相识,这些人不好找,但是朱浩昌就容易多了;第二条便是崂山,巨峰上大兴土木,弃之不顾殊为可惜,或许那地儿就是他们的巢穴。”
沈睿果然人如其名,睿智多思,在短短时间里便想出两条合理的线索。苏航沉思片刻,他觉得这两个线索存在很大的侥幸成分,于是道:“如果朱浩昌也不知他们行踪,而崂山也并非他们的巢穴,我们岂不是南辕北辙?”
沈睿故作高深道:“的确存在这样的可能,不过我还有一个十拿九稳的办法。”对面的顾惊仙忽然冷眉一竖,寒声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再在这故弄玄虚,小心我摘了你的狗头!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几人闻言都是面色古怪,沈睿却甘之如饴,含笑道:“据我和顾姑娘所知,他们行事比较邪门,好似正在收集某些特殊之人的鲜血,而张公子只怕正是他们选中之人。不巧,在下也是其中之一,若是以我为饵,引蛇出洞,再顺藤摸瓜,必会有所斩获。”
在场几人皆惊奇地盯着他,顾惊仙眼中的寒意也降低了不少。这的确是一个良策,但是以自身为饵是个极其危险的事,更何况面对的是蓬莱这条大鱼,不知他是否愿意以身犯险。沈睿知道此时应该趁热打铁,博得顾惊仙的好感,遂道:“我愿意做这个鱼饵。”
余光瞟去,果然见顾惊仙霜色尽去,苏航感激道:“沈公子高义,苏某感激不尽。”沈睿又有些为难道:“可是在下武功平常,若是这些人出手,我只怕性命难保。”苏航坚定道:“沈公子只管放心,我会在暗中保护你周全。”
沈睿愁绪未解,顾虑道:“不是我不放心苏公子,既然是暗中保护,必然隔着一段距离,这些人武功极高,只怕到时候鞭长莫及。”苏航觉得他言之有理,一时踌躇不已,总不能为了救一人而害一人。这时顾惊仙冷淡道:“我来保护你。”
南疆钟山道,道上一男一女正策马向北奔驰,两人皆是苗人装束。落后的年轻男子腰挎弯刀,在马上叫道:“阿妹,你等等我。”少女回头嗔道:“三哥,你怎么这么慢,等你赶去中原,黄花菜都凉了。”两人正是夸叶木樨和夸叶若兮两兄妹。
夸叶木樨好不容易追上妹妹,嘟囔道:“这次背着阿爸偷溜出来,以后定会受到责罚。”夸叶若兮撇嘴道:“你要是怕了,赶紧回去,还来得及。”夸叶木樨脸皮一红,硬气道:“我才不怕,我也想去中原看看。”
夸叶若兮哼道:“我们是去救元宗哥哥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夸叶木樨撅嘴道:“阿爸说了,这次因为张大哥的事,中原已是一滩浑水,那么多势力都找不到张大哥,我们苗人根本就无能为力,所以才严禁我们去中原。”
夸叶若兮一拍腰间的陶罐,傲气道:“别人找不到,可并不代表我们也找不到,我最近得了这寻香蛊,你恰好也有元宗哥哥写的刀谱,正好可以派上大用场。”夸叶木樨并未宽心,愁道:“中原那么大,寻香蛊只怕要找到猴年马月去。”
夸叶若兮骄横道:“三哥,你怎么这么笨,元宗哥哥最后在哪失踪的?”夸叶木樨脱口道:“峨眉山。”夸叶若兮点头道:“我们这就去峨眉,让寻香蛊追踪元宗哥哥的气息,就一定会找到。”
囚龙寺、昆仑、天山、武夷宫的弟子也纷纷下山,各门各派也蠢蠢欲动,甚至连一线天的杀手也时常显露行迹,江湖上一时混乱不堪。这场声势浩大的剿魔寻人,成为了继败血之乱以来最震动江湖的大事。
接连好几日都没什么消息,云峥心中惶急,时间拖得越久,大哥活着的可能性就越小。踱步路过巫千雪的院落,听见其中有舞剑的声音,绕到门口,望见云瓷正在院中练剑。他一时意动,便跨步进来,站在一旁看着云瓷练剑。
云瓷舞剑颇有些不拘章法的味道,有很多剑法的影子,透着一股灵气。张元宗传授他剑法时,提出览尽天下剑法,却不拘泥某一剑法的要求,是想他今后能够有自己的剑,自己的法。云峥忽然生出一个念头:若是大哥不在了,也算有半个传人。
等他胡思乱想过了,发现云瓷已舞剑完毕,站在自己的面前。云峥故作轻松道:“你师父都出事了,你还有心思练剑,很沉得住气嘛。”云瓷睁大双眼,认真道:“我也在崂山上见过楚寒心,若我再不抓紧时间练剑,何时才能杀得了他。”
云峥顿时语塞,这个孩子似乎有了某种变化,只好另起话头道:“巫姑娘怎么样了?”云瓷皱巴小脸道:“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了,一直在推算师父的下落,可是总没个结果。”云峥心中一沉,巫千雪在卜算之道天赋异禀,若她都算不出来,可如何是好?
巫千雪的房间门窗紧闭,云峥上前敲门道:“巫姑娘,你还好吗?”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呀打开,露出一张苍白疲倦的脸来,巫千雪问道:“有消息吗?”云峥无言摇头,崂山和峨眉几乎都被翻了过来,但张元宗、楚寒心、林婉君甚至朱浩昌却好似人间蒸发了一样。
他望见房中桌上散落的蓍草,黯然道:“你这边也没消息吗?”巫千雪摇头闷声道:“一年之期未过,我无法施展古神之术,而我的心现在怎么也静不下来,导致其它的卜算之法也难以奏效。”
云峥知道这事着急不得,安慰道:“大哥应当还没出事,他们若取了他身上的血,没有必要连尸体都带走。”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蓬莱寻找血祭之人本是秘密,就算杀了张元宗,也绝不会让他的尸体公之于众,以免暴露其行。
巫千雪岂会想不到此节,只是点头道:“我会尽快卜出元宗的所在。”她没有说明的是,除了古神之术,蓍草法等术根本就无法卜算生死,就算卜出张元宗的踪迹,有可能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话说那日议事大殿后,鱼清池第一个退了出去,准备离开云家。云峥正忧心张元宗的生死存亡,并未留意到鱼清池的去志。在大殿不远处,遇到长廊上的那个丫头,她柔声道:“鱼姑娘,有人想见你。”
鱼清池诧异云家还会有人想见自己,问道:“是谁?”丫头答道:“是老太君。”她见鱼清池脸色一白,连忙补充道:“是新来的这位老太君。”鱼清池神色一默,原来不是鱼莲心,而是鱼莲花。她最后犹豫之下,便跟着丫头来到云家偏僻的一个院落。
院子虽偏僻,却打理得清幽雅致,丫头候在院外,鱼清池稍稍一顿,便起步踏入院落。正房左首一间窗户打开,一个雪发老人正借着天光看书,温和平淡,优雅慈和,和鱼莲心一模一样的面容,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鱼莲花抬头看到院中的白衣女子,赶忙放下手中书卷,从屋中奔了出来,一把握住鱼清池的双手,道:“清池,你还记得我吗?那日我们见过的。”忽然她想起什么,呸呸两声,道:“都怪老婆子我不会说话,哪壶不响提哪壶。我们不说这个,来来,跟我进屋。”
鱼清池感受到鱼莲花的亲昵,着实有些不适应,但感觉很温暖。鱼莲花拉着鱼清池坐下,将糕点、茶水尽皆摆上,然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如是一个普通的老人。鱼清池的不适渐渐淡了去,也能偶尔附和几句。
鱼莲花忽然起身从柜子中取出一柄短剑,递给鱼清池道:“这是鱼肠剑,我曾欲将它赠与元宗,他却劝我将此剑当作孙媳妇的见面礼。今日遇到你,我便将它赠与你。”鱼清池脸皮一热,张口便要拒绝。
鱼莲花摆手制止了她,然后温和道:“现在我却改变了想法,我愿把它当作侄孙女的见面礼。我不会干涉你与峥儿的婚事,有缘你们自当喜结连理,无缘我们也是亲人。一笔写不出两个‘鱼’字,老婆子想留你下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鱼清池糊里糊涂接过鱼肠剑,望着鱼莲花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鱼莲花顿时笑颜逐开,忽而她又认真道:“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峥儿,你一定要明确告诉我,我会替你解除你们的婚约。”
鱼清池忽然一怔,解除婚约?她之前逃离云家,不愿再见到云家任何一人,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解除婚约。云莲花盯着鱼清池怔忪的神色,心中已有了答案,不由露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