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群雄的喧嚣声中,沈睿知道有一双冰冷的眼眸正在暗中望着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惬意。出了南疆,他一路高歌猛进,在终南山破了天下十难,摩云山上一举胜了七圣,更是铲除了雷鸣山两大邪尊,俨然成为江湖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可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四大世家之一的沈家隐遁江湖,十几年空有其名,如今沈家公子横空出世,短短时日干的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声名鹊起之快令多少踌躇满志的少年侠士,难望其项背。他虽是文弱之身,却以件件武林大事证明沈家盛誉未落。
这一日,他来到了离崂山六百里的莱芜,城中江湖豪客随处可见,名门弟子,江湖游侠,不一而足。他潇洒风流,气华高清,始一现身,便有不少拥趸者围了上来,个个热情高涨,将其迎入三仙楼中。
江湖风起云涌,但真正是为了寻找张元宗的却不过十之二三。其余人等多是借此游历江湖,见一见江湖万种风情,结交沈睿这般的江湖才俊,或者干一番名扬天下的事,可比寻找张元宗来得有趣。
三仙楼中,乌压压围满了江湖人,阻拦沈睿上楼,让其留在大堂,共饮美酒,也方便群雄一瞻沈家公子的风采。沈睿毫不介意,尽展温文尔雅之态,备受众人推崇。勿用奇怪为何他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从默默无闻到闻名遐迩,因为他干的这三件事值得享此盛名。
群雄最感兴趣的也是破十难、胜七圣和除邪尊这三件大事,皆纷纷询问具体的情形,然而未等沈睿开口,便已有人代之回答。只见人群最前面一粗豪男子高声道:“谁不知道那终南山的道士,其武学难以在江湖中出彩,为了挣点名头,硬是弄出个什么天下十难的名目。”
“未曾想自始至今,竟无人能够破解,令多少才智卓绝之辈望洋兴叹,那些道士更是以此穷横起来。我也曾上终南山太乙池去看过,瞧得我一个头两个大,还是沈公子厉害,打压了他们嚣张的气焰,我是万万不及的!”
他旁边一秀美女子嗔道:“就你那榆木脑袋,也好意思和沈公子相比!”那粗豪男子顿时满脸通红,气道:“芸儿,当着众人的面你怎么能如此说我?”秀美女子送了他一个白眼,蛮横道:“沈公子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配提上自己?怎么着,自己没本事,还不让我说了?”
粗豪男子脸色由红转紫,指着女子骂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秀美女子胸脯一挺,挑衅道:“你还想怎么着?”粗豪男子感受到周围人嘲笑的目光,心中火气一盛,顿时举起手来。那女子脸色一变,即刻破口大骂道:“好你个怂货,竟然想打我!我们不过了!”
粗豪男子看着女子一脸的怒色,心中一迟疑,手掌顿在半空,放下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尴尬极了。众人瞧得真切,顿时哄堂大笑,男子看着女子有恃无恐的得意模样,手掌鬼使神差地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堂中刹时一静,男子用力过大,女子白皙的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红色掌印,而她娇弱的身躯更是向前歪去。沈公子连忙伸手扶住了她,女子抓住沈睿的手腕站稳,顾不上这位令多少少女魂牵梦萦的佳公子,而是不可置信地盯着粗豪男子。
三仙楼随即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女子拔出长剑就怒气冲冲向男子砍去,男子这一掌下去便生了悔意,好似理亏,一味慌忙躲避,众人见状四向散开,露出中间的空地来。男子见女子不依不饶,火气又蹭蹭冒了出来,拔剑与女子斗得如火如荼。
这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彼此熟悉对方手上的功夫,对招显得行云流水,虽不是什么一流高手,却也精彩纷呈,两人又各不相让,斗得好一番热闹。江湖人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闹哄哄似要闹翻了三仙楼。
沈睿流露若有若无的笑意,轻摇折扇,优雅俊逸,温和道:“两位息怒,请听在下一言。”他观两人实为感情深厚,是一对欢喜冤家,打起来却不知该如何收手,遂出言给了个台阶。其言如是令谕,两人讪讪地撤剑入鞘,尴尬地盯着白衣公子。
沈睿忽而赞叹道:“两位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也!”两人皆露出不解之色,沈睿含笑道:“夫妻最难的是坦诚相见,若是一味相敬如宾,反而存在隔阂,无法深得其乐。两位赤子之心,嬉笑怒骂不过过眼烟云,不滞于心,不伤其情,不是神仙眷侣还是什么?”
粗豪男子挠头傻笑几声,局促地拉住妻子的手,秀美女子余怒未消,撇嘴道:“今天这一巴掌,我一定会记住的。”粗豪男子忙不迭第点头道:“是是是,芸儿要是忘了,我也替你记住。”两人闹了这么一场,也不好意思再呆在这里,遂携手离开了三仙楼。
二楼雅间中,苏航、顾惊仙、秋水音围桌而坐,透着半掩的房门看见楼下的情形。苏家掌门苏北诃内伤好了泰半,二子苏未名从旁协助,主持折兰山庄不成问题。苏家与花家、苗族已然达成守望相助之约,而太一教倾巢而出寻找张元宗,已然无暇他顾,因此苏航才放心亲自前来中原。
他看着楼下熙熙攘攘,言道:“沈公子,能有这样的见底,倒是难得,不过却不像是个少年的心思。”秋水音素来柔静守礼,与师兄相处也是循规蹈矩,亲切有余,深情不足,听其赞言,不由心思复杂地盯着师兄。
顾惊仙瞧见师妹的神情,冷冷道:“不过是谎话连篇罢了。”秋水音听其反驳师兄,微微蹙眉道:“师姐,你对沈公子有偏见。”顾惊仙冷哼道:“你们一双招子瞎了,难道连心也瞎了吗?他为何不在那对男女出手之前阻止,偏偏要等到动起手来?”
秋水音明白了言外之意,柔声道:“这只是师姐的臆测。”顾惊仙谴责道:“你还真是愚蠢,若不是他知道只有等事情闹大了,再出言安抚,才会最大程度地博得赞赏,收买人心,又怎会选择这个时机?连这种事都要算计的小人,还能期待他说真话吗?”几人顿时无言。
此番揭过,众人复又围着沈睿,一人赞道:“天下十难又算得了什么,沈公子一人独斗‘摩云七圣’,才是了不得的壮举。想那七圣各自在琴、棋、书、画、诗、酒、茶方面独尊为圣,乃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他们清高孤傲,难逢敌手,少与人往来,没想到却被沈公子尽数击败,即日便宣称不敢言圣。”
沈睿谦和道:“谬赞了,不过是侥幸而已。”那人坚决道:“沈公子说哪里话,我虽不识七圣,却也见过琴圣的神异。那一日,我路过摩云山,忽听山上传来若有若无的琴音,漫山遍野的鸟雀成群结队,飞往琴音传来之处,这可是百鸟朝凤的盛景啊。沈公子既然能够胜之,自然技高一筹。”
旁人顿时出言附和,这七圣是武林中的异人,各在其道称绝天下,难觅知音,遂相约隐居摩云山。单说那酒圣,与其师弟乃是酒道宗师,云家珍藏的美酒一线喉、暗香浮影、岭上雪,皆是出自其手,后来两人因为推衍忘情的配方出现分歧,导致分道扬镳。沈睿能够一一败之,可见其卓绝不凡之处。
又有一人赞道:“最奇的还是沈公子铲除了两大邪尊,不知曾经有多少正道高手折在雷鸣山上。沈公子独上雷鸣山,为江湖除了此害,可是积了天大功德,天下的姑娘们可都要谢谢公子了。”
在场的女子皆露出尴尬之色,那两大邪尊本是采花,恶名昭彰,惯是强掳少女,手段残忍,不知祸害了多少无辜女子,偏偏武功奇高,又躲在千洞万穴的雷鸣山上,一直逍遥法外。有人好奇道:“不知沈公子是如何铲除此害的,可否透露一二?”
众所周知,沈睿以智慧才情称道,在武学上并没什么建树,群雄不由露出几分期待之色。沈睿淡淡道:“两大邪尊本是兄弟俩,以往时常一道现身,强掳少女上山,最近正道人士追剿得勤,二邪尊依旧不知收敛,大邪尊却少见的身影。”
“我上山观两人相处的情形,猜测大邪尊色心不减,却又爱惜自己性命,便让二邪尊铤而走险,坐享其成,由此可见两人之间并不和睦。我不过是激化两人之间的冲突,引其自相残杀,最后坐收渔翁之利而已。”
众人没想到真相竟是这般,听起来说得轻巧,其中的凶险却是不难想象的。两大邪尊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会如此轻易中了沈睿的挑拨离间之计,其中必有旁人不知道的缘由。众人愈发觉得沈睿行事神秘莫测,望向他的眼神更加敬慕了。
雅间中,秋水音言道:“要不是沈公子不让我们跟着,我们也不会在这儿一头雾水。”苏航若有所思道:“两大邪尊已死,除非沈公子自愿道出缘由,只怕已无人知晓当日发生了什么。不过终南山和摩云山上发生的一切,我们可是亲眼所见,他的确不同凡响。”
顾惊仙面无表情道:“他如此大张旗鼓,本是为了引蛇出洞,如今他倒是名扬天下了,可是那些人却还没有现身。”苏航眼底沉着一团黯然,一行人中只有他知道楚寒心和林婉君的身份,张元宗可谓危险至极,然而徒然焦虑,也是无用。
秋水音眉间清愁淡淡,劝道:“沈公子的计划我们都是赞成的,许是时机未到,我们耐心等待便是。”顾惊仙看着楼下沈睿在人群中左右逢源,不耐烦道:“若是他故意戏耍我们,我定要给他好看。”
翌日,沈睿方一出城,便遇到了他一直在等待的人。只见拦道的一男一女,正是昨日三仙楼中那对夫妻。秀美女子温柔道:“风哥,我昨天试探过了,真如传言那般,武功平常得紧,这个功劳我们是立定了。”
粗豪男子慎重道:“芸儿,他能除了两大邪尊,只怕不是这么简单,我们还是小心为上。”芸儿笃定道:“想来他靠着不过是阴谋诡计,但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聪明又有什么用?”风哥沉吟道:“芸儿说的是有些道理,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沈睿故作不解道:“两位为何要拦住在下?”芸儿娇媚笑道:“我们要借沈公子的一样东西?”沈睿哦了一声,问道:“不知是何物?”芸儿嘲弄道:“你的鲜血。”风哥轻喝道:“芸儿,胡说什么!”他是个极为谨慎的人,不时观察周围的情形。
沈睿佯装不解道:“姑娘不是开玩笑吧?我的血又不是灵丹妙药,要之何用?”芸儿欲要开口,风哥插口道:“芸儿孩子心性,不过是与沈公子玩闹罢了,还请不要介意。我们夫妇瞻慕公子才华,遂想请公子到寒舍做客。”
沈睿曾同朱浩昌一道参与崂山设局,本以为可以大闹一场,未曾想自己也是那些幕后之人的猎物。他一直都想弄明白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为何要收集人的鲜血,图谋又是什么。如今他可以确定面前的两人属于那些人的一份子,但粗豪男子口风极紧,根本套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