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一道冷酷的声音传来,道:“我劝你立马放了苏掌门,不然定让你死无全尸。”声音森然如从寒冰中透出,众人不由回望,只见兰草间走来一黑一白两位女子。白衣女子婉约动人,若是幽兰照水,青柳扶风,此时忧色浮现,更显清韵,正是苏航的师妹秋水音,而她身旁的黑衣女子却亦是如广寒仙子一般的绝代佳人。
寒霜似乎冻结了绝世的容颜,玄冰仿若冰封了眸中的秋水,一袭黑衣如深邃的夜空,及腰的乌发若深渊尽处的黑暗。她,孤傲冷艳,喜怒不形于色,眸眼之间分明流露出森寒的杀气,她,冷气森森,望之不由生畏,恰似一花开后百花杀。
说话的正是这位黑衣女子,她看也不看苏航一眼,径直走到人群前面,面若寒霜,森冷地望着无相鬼。无相鬼只觉一把冰寒的剑刺入自己的心中,手中不由一紧。一旁赤发鬼双眼似要喷出火来,阴测测道:“一介女流,如此狂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小心苏老儿的命。”
无相鬼的内心忽然冒出一阵恐惧,然后他战栗着发现自己感觉不到右手的存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鲜血突兀地四下喷射,溅了苏北诃与无相鬼满身,紧接着两人皆摔倒在地,一只断手依旧可怕地锁在苏掌门的咽喉处。
无相鬼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唯有心中烂出一个巨大的洞,死亡的气息化作一只无情的手从中伸出拽住了他的命。生命快速流失,他却突然想好好看一看头顶的这一片天,落在眼眶的天空却是一片血红。生命须臾流尽,无相鬼兀自不甘地睁大双眼,左右太阳穴鲜血汩汩。
黑衣女子恍如死神降临,寒浸浸道:“给了你机会,却不懂得珍惜,我说了死无全尸,就一定死无全尸。”赤发鬼和桑木公从头到脚一片冰凉,犹如惊弓之鸟仓皇而逃。他们根本不知无相鬼是如何被黑衣女子所杀,恐惧盈满心室,唯有一个念头,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赤发鬼遭受了与无相鬼一般的命运,身体忽然不受控制摔在地上,他双手支撑转过身来,看见自己的双腿从膝盖处斜飞出去。他却没有无相鬼那么好运,黑衣女子并没有即时结果了他的性命。疼痛顿时如潮水一般袭来,赤发鬼顿时缩成一团,面目扭曲,抽搐不已。
黑衣女子刮起一阵阴沉的冷风,乌发飞扬如黑光迷离,片刻间逼近奔逃到远处的桑木公。他同赤发鬼犯了同样一个错误,他们好歹也是一流高手,一向心狠手辣,未曾想此时却沦为亡命逃跑的普通人,根本想不到反抗。
长发飞舞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黑衣飘飘散发魔女的气息,也不见她如何出手,一颗人头猛然斜飞出去,鲜血喷向天空。桑木公的身体依旧奔跑至三丈外才摔倒,待头颅落回地上,只见惊恐的神色布满了整张脸。
黑衣女子眉头都未抬一下,折回到赤发鬼的身旁,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没有一丝热度。赤发鬼早已魂飞胆丧,厉声道:“你不是人!你是恶鬼!”黑衣女子漠然地伸出玉手,葱指一动,赤发鬼陡然一声惨叫,眉心的血顿时涌满了整张脸。
黑衣女子之冷酷无情,出手之诡异莫测,让在场众人皆是背脊发寒,虽然三人恶贯满盈,但是死得如此残忍,心中不免悚然不已。张元宗瞧得真切,最后黑衣女子指间有一根丝线如灵蛇一般贯穿了赤发鬼的眉头。
苏航扶起苏掌门回到墨兰阁,亲自运功奉药,又仔细进行了清理。苏未名、花未眠、夸叶雾山三人闻讯赶来,花未眠诊断无恙之后方才放心。待苏北诃气色好转,声息平稳,几人来到二楼。坐稳之后,苏航对着角落的黑衣女子皱眉道:“师姐,你出手也太残忍了些。”
黑衣女子冷叱道:“若不是我出手,令尊焉有命在,此刻又说三道四起来!”苏航微赧道:“可是,这总归有失正道风范。”黑衣女子冷哼道:“什么狗屁的正道风范!简直妇人之仁!他们平日残杀了多少无辜,我没将他们碎尸万段就够仁慈了。”
苏航叹道:“杀了他们便是,又何必如此?”黑衣女子冷笑起来,双眸黑漆漆不见底,杀气陡然大放,坚决道:“魔道中人的手段可不是什么阳春白雪,只有比坏人更坏,比恶人更恶,才能保护好自己和身边的人,否则后果你根本就承受不起。”
秋水音连忙拉住黑衣女子的衣袖,劝道:“师姐,师兄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你的手段的确有些过了。”黑衣女子冷觑了她一眼,哂笑道:“你也教训起我来了,你喜欢他,我可不是。”秋水音闻言羞怒地瞪了师姐一眼,垂下螓首,玉脸泛红,一时说不出话来。
黑衣女子见状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秋水音爱慕苏航,旁人皆看得明白,谁知苏航为了那个什么花青禾,竟视而不见。小师妹性子弱,脸皮薄,虽然痴心一片,却不知虚度了多少光阴。谁知她有意挑明,小师妹又扭捏起来,全当她是在作恶。
经过这一番打岔,争执不了了之。黑衣女子当真非凡,轻易间就杀了三位太一教成名多年的高手,赤发鬼和桑木公也就罢了,那无相鬼本是江湖中最令人忌惮的人物之一,天下何处不可去的,却未想会如此惨淡收场。
在场除了张元宗,其余人皆已识得黑衣女子的身份,苏航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遂道:“张兄,这位是我的师姐顾惊仙,这次野三坪一战,多亏师姐及时赶来相助,才能挡住阴阳鬼等几位高手,令他们无暇兼顾,不然苏家不知有几人能回。”
方才得见黑衣女子出手,又听众人言明其身份,张元宗心中已经了然,雪鸿应当是将青丝剑传给了这位嫉恶如仇的女子。同为武林三奇之一,青丝剑较之青雪刃和绝尘琴,颇有些神秘和诡异,原来阴阳鬼身上的奇怪伤痕,是由苏航的师姐出手所造成。
张元宗施礼道:“顾姑娘,有礼了。”顾惊仙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模样,道:“听说张公子一个人就挡住了魔教教主。”张元宗淡笑道:“侥幸而已。”顾惊仙冷然诘问道:“既然你能挡住他,为何不杀了他?”
苏航对这位师姐有些发憷,不由对好友投去无奈的目光,心想面对顾惊仙的质问,好友多半会谦称不敌。谁知张元宗却一本正经道:“顾姑娘有所不知,这位新教主与白魔不和,教中因此分为两派,相互牵制。若在下杀了太一教主,白魔登上教主之位,届时太一教再无顾忌,众生危矣,我岂不是成了江湖罪人?”
苏航不由暗中称赞,果然见顾惊仙神色稍缓,道:“张公子倒想得深远。”张元宗浅笑道:“其实在下很羡慕姑娘,世人皆爱瞻前顾后,庸人自扰,而姑娘随心所欲,好不痛快。”顾惊仙冷峭神色大消,转而道:“既然如此,我想见识一下龙门剑气,不知张公子意下如何?”
苏航和秋水音闻言大大皱眉,深知这位师姐坚定执拗,就连师父都很难改变她的主意,但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是一件乐事。张元宗微微摆手制止他们欲要劝阻的意图,欣然应承道:“在下也想见识一下青丝剑的神异之处。”
微风徐徐,从窗口送来兰花的香味,令人心旷神怡。兰草的品种极多,花期也各有不同,春之山兰,夏之蕙兰,秋之建兰,冬之寒兰,含苞吐蕊各有佳期。正值夏末秋初,建兰的芬芳似乎为墨兰阁增添了几分清雅,淡化了几分锐意。
顾惊仙霜色淡淡,眼眸黑得过分深邃,玉手从衣袖中伸出来,皓腕上缠着一圈圈黑色的丝线,乍一望去如同青丝缠缚。修长的手指舒缓拨弄,丝线好似具有生命一般在指间滑动回绕,称之为剑似乎有些勉强。
虽有耳闻,但亲眼目见,张元宗依然觉得诧异,与其谓之剑,不如言为索。索系兵器在江湖上属于奇门兵器,难练却也难缠。无论怎样,江湖上由来流传这一团青丝属于剑的范畴,为何取名为剑却无从考证,其比之峨眉细剑不知纤细了多少。
夸叶雾山和苏未名在野三坪见过顾惊仙出手,其诡异难测无法述说,此时再见仍是异色流露。花未眠对这个黑衣女子限于冷酷无情、心如铁石的印象,见她皓腕缠绕的就是武林三奇之一的青丝剑,又是好奇又是疑惑。
顾惊仙和张元宗皆没有起身的意思,遥遥相对,一人如冬雪覆梅,一人似白云出岫。顾惊仙纤指轻弹,青丝剑顺势荡出,割裂虚空,绕指柔刹那间成为百炼钢。张元宗六识敏锐,登时感觉到一股微弱却惊心的杀意曲折绕来。
青丝剑达到纤巧的极致,挟着锋锐隐在虚空,无声无息,肉眼难辨。武林三奇皆需各自的秘法方能大放异彩,不然与凡物无甚区别。秘法运转,一团青丝化为一把任意的剑,每一部分皆是最锋利的剑刃。
张元宗骈指如剑,剑芒在指尖吞吐,眉峰陡然一动,转瞬间剑指在不同方向斜划了一十三招。虽是一剑,但青丝曲直如意,犹如从不同方向同时刺出一剑。张元宗细察入微,施展了一十三剑方才化解了青丝剑的杀招。
顾惊仙见攻势被轻描淡写地化解,心中不免微惊,青丝剑平日里虽与丝索无异,但一旦它化身为剑,其锐利的程度将会达到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切金断玉,裂石破山,易如反掌,区区血肉之躯岂能抵挡它的锋芒。无相鬼等人被青丝剑肢解,犹在眼前,而张元宗竟能驭使一对剑指与之争锋。
顾惊仙面如如悬空冷月,玉指连连弹动,青丝剑如跗骨之蛆缠绕而上,手腕处的青丝不住地遁入虚空,飘荡在张元宗的周围。青丝剑的各个部分在虚空中布设起一个复杂而严密的杀局,两人之间不知隐藏着多少绵密的陷阱和杀招。
张元宗只觉自己犹如一只蚕蛹,无数的丝线交织成蚕衣,将自己围困其中。青丝剑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身,若一招相抗,必会引发层层叠叠的杀机。隐隐中,无尽的汹涌的危机竟似蛰伏不住,欲要爆裂开来。
苏航和秋水音皆是脸色大变,青丝剑奇诡难测,最擅长以弱胜强,更何况师姐的修为本就高绝。花未眠等人虽不如他们知根知底,但依旧从虚空中感受到浓烈的杀气,不由心神俱震。顾惊仙出手毫不留情,两人之间已是杀机密布,张元宗虽是盖代高手,可是面对如此诡谲莫测的青丝剑,又能如何?
在张元宗淡然出尘的气质中,顾惊仙心底的一丝犹豫消失殆尽,她陡然一拨,繁杂交错的青丝剑猛然收紧,铺天盖地的锋锐轰杀向中间的男子。苏航心如鼓槌捶,袖中青雪兀自震颤,而秋水音已忍不住清喝道:“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