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太极本指阴阳未分之前的混沌状态,其所衍生的道指的是通过迷离恍惚地看待万事万物的现象和本质,顺应大道至德和自然规律,最终达到一种无所不容的宁静和谐。
道家,以太极之道为根基,修身养性,超然物外,其最负盛名的太极图,又名阴阳鱼图。聚灵洞中,阴蛊墨玉剔透,阳蛊白玉无瑕,若合在一处恰似一对阴阳鱼,张元宗不由惊叹天地造化之神奇。
阳蛊现身,三人皆是心中一喜,面露激动之色,想来若阴阳合一,吞灵蛊成,陈清玄实力必会暴增,天下何人能敌,而张水衣也就有了恢复的希望,方能认祖归宗。三人虽各怀心思,却因机缘巧合走到一处,共面吞灵之阳蛊。
天音蛊纷纷让开一条道来,拥围在白色阳蛊的身后,灵蛊之灵性当真不可言状。阳蛊犹如帝王出行,踱步在前方,同初见阴蛊之时一般的傲态毕现,然而它却比阴蛊更多了一份野性难驯,睥睨苍生的气度。
阳蛊钟天地之毓秀,无主无属,唯我独尊,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它久居聚灵洞,统御万千灵蛊,予取予求,威赫无双,何曾有灵蛊胆敢挑战自己的权威?阴蛊的出现,让它感受到强烈的威胁,这种感觉勾动起身体里无边的怒火。
阴蛊伏在陈清玄的肩头,偃旗息鼓,只是隐约间传递出兴奋和排斥交杂的怪异情绪。阳蛊毕竟积威日久,满洞的灵蛊皆臣服在白玉石台的四周,颇为畏惧。几缕天光之下,众星捧月,灵蛊拜服,当真惊世骇俗。
张元宗侧首低声道:“一会儿要当心,让小彩护着你。”花未眠兰质蕙心,场中情形一目了然,阴蛊隐隐压了阳蛊一头,若真起了冲突,必定是己方处于劣势,万千灵蛊袭来,想想就令人心胆俱寒。
不过,花未眠心中所感所受又有些不同,这一路的危机和艰险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煎熬,甚至翻涌着隐秘的欢喜。她递上小蟠龙的石珠,异香陡然大盛,柔声道:“这个你带着。”张元宗浅笑摇头,双眼亮若灿辰,安定道:“不用担心我。”
因是阴蛊的沉默,或是人类的侵入,阳蛊怒不可遏,陡然发声,在洞中炸响。它颐指气使,顿时无数灵蛊嘶鸣着冲向三人,幽光泛滥,腥气蒸腾,杀机扑面而上,这骇人的场景若是旁人身临,只怕早就骇破了胆。
陈清玄面色肃正,无视如潮水一般的灵蛊,依旧紧盯着白玉石台上的白色身影。墨色的阴蛊及时进行反击,奇异的音律再次响起,至简至真,归于太虚。灵蛊们的速度霎然减缓,吞灵蛊带给它们本能的压迫。此时两道吞灵之音同时响起,它们一时间陷入困惑迷茫之中。
阳蛊暴怒,身后几十只天音蛊一道发声,仙音无尘,若是禅宗梵唱,带着一种弘大而镇定心神的作用,镇压了灵蛊们的彷徨。在天音蛊的帮衬下,灵蛊们复又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双王对峙,结果显而易见,它们对初来乍到的阴蛊的畏惧不及称霸多年的阳蛊。
不过,阴蛊终究是吞灵蛊,灵蛊们心中忧怖,岂敢真得对其杀伐,最终纷纷止步于丈外,半空中也停滞了不少,团团围困三人。阳蛊显然对这样的僵持很不满意,阴蛊与之分庭抗礼,它怎么忍受得了这口恶气。
突然,阳蛊的声音里猛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三分尖厉和怨毒,似要穿破洞壁。陈清玄身躯忽地恍惚一震,转而复又恢复清明,口中急促道:“它奈何不了阴蛊,要攻击我们。”因阴蛊伴身,对于阳蛊的陡然攻击,他自有办法化解,可是他人呢?
阳蛊见吞灵之音奈何不了陈清玄,怨恨之余,锁定旁人,声音犹若化为了一把利剑,破空而至,带着不可名状的凌厉和魔性。张元宗长身挺拔,磅礴的剑意汹涌而出,浑身青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他的剑心中正坚定,万法不侵,剑意澄澈湛然,涤尘荡埃,自从迈出了那一步,吞灵之音已不能再困囿他的灵魂。他简单直接地破除阳蛊吞灵之音的魔力,气华如日如月,双眸璀璨生辉,恍如剑仙临尘。
张元宗蓦然回首,眸光笼罩花未眠,沉心静气道:“相信我。”佳人虽心生费解,却是难得地坦然以对,鬼使神差地轻点螓首。张元宗骈指如剑直接点在她洁白的额头上,指尖剑气流转,如月华流泻,从眉心渗入。
花未眠刹那间跌入无边的黑暗,似乎被那一缕剑气斩断了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张元宗神色自若地让瘫软的花未眠斜靠在小蟠龙的身上,若不是彩蟒一路上与他熟稔不少,只怕以护主的心切也要闹上一番。
陈清玄惊奇地看着这一切,细细打量发现花未眠浑如死尸,呼吸脉搏皆无,不由心中一惊,忍不住道:“你把她怎么了?”张元宗轻弹衣衫,静声道:“我封了她的六识,这样吞灵蛊就伤不了她。”
陈清玄一阵愕然,眸底深处惊电一闪而逝。封闭六识,这是何等奇绝惊世的秘术,只是偶然间听闻过禅宗一脉,有老僧闭禅入定时出现假死状态,六识灭绝长达三月之久,方又复生。可是,眼前这位青衫男子竟轻描淡写地一指封闭了花未眠的六识。
盛怒的阳蛊暴跳如雷,一而再,再而三,师出无功。尖厉的啸声蕴含着难以想象的暴戾和诡秘,天音蛊纯真的声音里含着一丝歇斯底里,灵蛊们在恐惧的碾压之下,眼见就要突破最后坚持的界限。
陈清玄低眉肃然,口中念念有词,轻若难闻,肩头的阴蛊在主人的威迫下,戾气陡生,声调拔高,好似平静的海面忽然传出一道惊涛拍岸,裂云穿石。灵蛊们再次踟蹰不前,嘈杂混乱一片,吞灵之音交杂相冲,压迫得它们焦头烂额,心神激荡。
秘魔般的声音,在聚灵洞中久久不绝,阴阳双蛊的交锋殃及了灵蛊的队伍,横冲直撞一通之后,开始崩溃。即时,骚乱不堪的队伍中,陡然射出几道金色的身影,赫然是无坚不摧的金线蛊。它们因为吞灵之音的倾轧,导致神志不清,无心无畏,跃进了阴蛊的威慑领域。
此时此刻,陈清玄沉心驭使阴蛊对抗阳蛊,花未眠沉睡在小蟠龙的身畔,金线蛊带着杀机霎然而至。张元宗回瞥了一眼容颜沉静的花未眠,然后毅然踏出几步,以孑然一身挡在两人的面前。
他手捏剑指,于胸前交错,袖底剑气苍茫孤绝,横扫而出,顿时将金线蛊斩杀在地。转瞬间,半空与石地上又有灵蛊神智错乱,懵懵懂懂向三人袭来。若不是陈清玄驱策阴蛊抵挡,只怕他们早已被满洞的灵蛊湮灭。
张元宗心知此刻决不能心慈手软,出手之间,剑气如龙,惊动日月,将越界而出的灵蛊全部斩杀在安全范围之外,其中陨落的依稀可见烛阴蛊、鬼蜥蛊等识得的灵蛊。对于这些善于在纤毫处争锋的灵蛊,近身是极其危险而致命的,他心知肚明,唯有肆意挥洒龙门剑气。
渐渐,有越来越多的灵蛊打破僵持,一半四散流窜,另一半竟全都攻向了外来者。毒瘴横行,嘶鸣凶厉,可怕的灵蛊凶性大发,杀气腾腾,好在三人事先服下了九珍黄玉丸,非蛊中奇毒不能伤。张元宗一袭青衣,化为峥嵘峻峰,稳如山岳,紧紧护住身后的两人。
就在此时,白玉石台之上的阳蛊产生了诡异的变化,浑身的洁白逐渐被灰色替代。那一抹灰间于黑白,好似鸿蒙之初的混沌,此时的阳蛊似乎已称不上纯粹的阳蛊,它的这种变化喻示着某种惊人的脱变。
灵蛊们顿时出现了一边倒的局面,竟众志成城起来,浩浩荡荡涌向三人。陈清玄浑身一震,乍然急喝道:“快退!”张元宗的身体里猛然爆发出波澜壮阔一般的剑气,趁灵蛊的队伍一滞之时,转身抱起花未眠同陈清玄一道冲进了甬道入口,小蟠龙紧随其后。
三人一蟒如疾风闪电沿着原路飞掠,身后的杀意逐渐淡去,灵蛊们并没有穷追不舍,想必它们距离阳蛊越远,受其的驱策就越小,而阴蛊对它们的压制就能奏效。三人冲出洞口,马不停蹄疾行三四里,择了一处清泉方才停歇。
张元宗为花未眠解了秘术,佳人幽幽醒转过来,知晓前因后果之后,不由轻叹灵蛊之奇诡。聚灵洞灵蛊之多,同苗人灵蛊之少形成强烈的反差,稍稍想来便通晓个中缘由,又有哪位苗人入聚灵洞而能全身而退,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陈清玄独坐一旁,扪心思索,不见阴蛊的身影,想必隐匿在他身上。四野苍翠,鸟语花香,生机盎然之下又潜伏着多少危险?聚灵洞中,灵蛊遍地,沾之即亡,触之必死,如此之多的灵蛊,谁又能一举挡住所有?
半晌之后,陈清玄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难得落寞道:“阳蛊当真志比天高,竟欲以一己之身蜕变为完整的吞灵蛊。”方才张元宗应付灵蛊袭击,未曾注意到阳蛊最后的变化,但是陈清玄都在阳蛊的身上,当然眼见了它的惊人变化。
两人闻言悚然一惊,他们虽对苗疆之蛊知之不多,但初见阴阳双蛊的形与容,也认同阴阳合一方为吞灵的事实。陈清玄又叹道:“本以为阴阳双蛊达到力量的平衡,我就能做一回渔翁,未曾想阳蛊成长至斯。”
阴阳双蛊若不合璧,又如何能够救治张水衣,张元宗心中沉重,默然片刻道:“如果我捉住阳蛊,带出聚灵洞,再想办法让它们融合如何?”花未眠闻言玉容陡变,失声道:“万万不可,这太危险了!”
陈清玄紧盯着眼前的男子,似乎要看透他的本心,这个人竟有这份能耐?罗生谷一战,他虽不敌张元宗,但也相差不远,难道这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显露真正的实力?这个念头在心中始一浮现,他没来由生出了一丝恐惧。
张元宗佯装未见陈清玄几若难辨的情绪变化,淡笑道:“水衣魔性未除,我可不敢莽撞行事。我既然提出了这个计划,自有一定的把握。”花未眠心知面前之人从来都是胸有成竹,何尝有过纰漏,可是依旧忧心难解。
陈清玄黯然摇头道:“此法不成。即使你捉住阳蛊,却不能隔绝它对灵蛊的控制,届时灵蛊必会蜂拥而随,誓不罢休。再则,阳蛊的力量比阴蛊强上一分,阴阳失衡,根本就融合不了,到时不过是阳盛阴衰的结果。”
张元宗一时哑然,习武之人何尝不是这样,他们本源就是修阴或修阳,几乎无人共修阴阳。因为稍有不慎阴阳失衡,就会经脉逆转,走火入魔。这世上也唯有太一教长老阴阳鬼一人初窥门径,这其中的艰险是外人所不能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