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位于五台县境内,山峦叠嶂,地形复杂,由东、西、南、北、中五台组成。山中有一峰名为灵鹫峰,与群山迥异,无石不奇,无树不古,无洞不幽,峰高嵯峨,屡起屡伏,一名菩萨顶。
灵鹫一词,来源于天竺。天竺有一座山,因山形似鹫,山中又多鹫,认为灵气使然,称为灵鹫山,略称灵山。传说佛教创始人释迦牟尼曾在山中居住和说法多年,所以佛教中的许多传说与此山有关。
中土禅宗为了宣扬佛法,许多寺刹便将自己的修持之处名为灵鹫,其中最负盛名的当属五台山的灵鹫峰。五台山乃是禅宗圣地,大大小小的寺庙共计七十二处,佛法精深,香火鼎盛,各地的僧尼、香客都跋山涉水,慕名而来,研讨佛法。
闻名天下的囚龙寺就建址于灵鹫峰上,其不仅是禅宗之首,而且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受天下敬重。囚龙寺下有七院一庵,分别为戒律院、降魔院、藏经院、达摩院、白马院、金台院、宝轮院、白云庵。
这七院一庵先前本是独立的寺院,后打破门户之见,自愿合八为一,成为现在的囚龙寺,规模蔚然,可谓是禅宗盛举。白云庵不同其它七院,乃是女尼庵,庵堂也远离其它七院,建于灵鹫峰东北角。
由于囚龙寺禅法和武学并称于世,有天下第一古刹之誉,灵鹫峰也因此闻名遐迩,甚至作为五台山的代称。囚龙寺这一代掌门慧正,乃是禅宗四僧之一,精通大小乘佛法,德行崇高,受世人敬仰。
三日之后,张元宗风尘仆仆赶到五台山灵鹫峰下,在他的面前是如天梯一般的万级石阶,一眼望不到头。对香客信徒来说,这石阶也许是挡人的坎,也许是渡人的舟,就看他们如何去理解自己的机缘了。
每一石阶,都磨损严重,可以看出事后多次修葺的痕迹,不难想象出平日里香客如云,络绎不绝的盛况。可是今日万级石阶却空无一人,空荡荡的显得清寂而肃穆,这种情形倒是有些奇怪。
石阶两边安静地矗立了姿态各异的佛像,据说有一千尊,每一尊面前皆插满香烛燃尽的竹签,想来平日里香火旺盛。张元宗平复了心绪,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衫,略一停顿,然后拾阶而上。步履既不慌张,也不迟缓,满容沉静,似乎也带着一颗虔诚的心。
石阶宽阔,两边皆是延绵大片的参天古木,姿态拙朴,松柏居多,往往见盘虬卧龙之形。向稍远处望去,可见灵鹫峰周围壁立千仞,怪石嶙峋,突绝冷峭,竟有山猿难攀之险。再向峰顶望去,却因树木遮天蔽日之荫,瞧不见庐山真面目,真有点身在此山不知归处的味道。
约莫花了半个时辰,张元宗才走到石阶的尽头,就算他心境通透,也不由为映入眼帘的景象所触动。灵鹫峰上,洞天福地,高高低低坐落了不知凡几的寺院、佛塔、石窟,有零星偏于一隅的,有连绵铺成一片的,有些掩映在林木茂深处,有些完全展现于天光之下,有些隐约云深处,有些雄伟近在眼前。
面前是一片空阔的场地,中央屹立了一座铜造的丈余香炉,烟雾袅袅不绝。阔地尽头是古拙朴素的山门,庄重沉静,门前仍有十余台阶,两边摆放着两座年代久远的石塔,上悬一匾“囚龙寺”。却不知何缘故,山门紧闭,不见一个僧人。
张元宗来到大门前,微一沉气,轻叩门扉,等了好大一会儿,也不见有人来应门,他不由加重了力道,又过了好一会儿,门内才传出急匆匆的脚步声,张元宗遂后退几步,束手静立。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小光头冒了出来,左右张望瞧见了门外的年轻男子,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原来是一个小沙弥,令人惊诧的是他瞧见了张元宗后并不现出全身,也不打开大门,仍旧侧着身子仰着光溜溜的脑袋,呆呆的不言语。张元宗稽首问道:“小师父,今日贵寺有什么大事吗?”那小和尚紧闭双唇盯着他依旧不说话。
张元宗暗觉奇怪,也不多言,直奔主题道:“小师父,近来可有女眷在贵寺暂住?”小和尚不言不语还是一副呆愣的模样。忽然他缩回了脑袋,然后大门哐当一声被关上了,张元宗不由愕然,顿时生出些许啼笑皆非之意。
正待他准备再次敲门时,门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数约莫不少,接着大门再次被打开,出现了六七个僧人。中间站着一位年纪较大的中年和尚,面色平淡温和,却隐隐有些着急之意,其余皆是青年和尚。方才那个小和尚也缩在人后,仍是好奇地打量着张元宗。
那中年和尚双手合十道:“贫僧乃白马院首座慧心,子远先天无法说话,若有怠慢,还请施主海涵。”张元宗微一沉思,顿时明白他口中的“子远”指的是那个小和尚,然后回礼道:“原来是慧心大师,在下素来敬仰的紧,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贵寺高足持重有礼,果然与众不同。”
见张元宗的目光扫向自己,子远不由缩了脖子躲在人群后。慧心意态祥和,谦逊道:“施主过誉了。不知施主名讳,还请赐教。”张元宗淡笑道:“在下张元宗,叨扰贵寺,还请大师见谅。”
慧心眸光一动,道:“原来是张施主,贫僧虽足不出户,却也听闻过张施主舍生忘死的侠义之举,令人佩服之至,所幸张施主福泽深厚,大难不死。”他身后几位青年僧人闻言皆露出好奇之色,不住打量眼前这位最近声名鹊起的年轻公子。
张元宗淡然一笑,道:“这也是我佛慈悲。”慧心几人不由虔诚诵道:“阿弥陀佛。”言毕,慧心又道:“张施主风采卓然,莅临敝寺,当真是蓬荜生辉。若是往日敝寺一定会倒屣相迎,然而今日却只能慢待了。”
张元宗虽心生纳闷,却仍按捺住荡漾的情绪,谦和道:“大师不必为难,在下只是想向大师打听几人的行踪。”慧心抬头望着张元宗,安然道:“哦?不知张施主要打听什么人?贫僧定知无不言。”
张元宗道:“两月前,舍妹张水衣同贵寺大师宋文卿一同返回囚龙寺,不知大师可知他们现在在哪?”慧心微微偏头仔细想了想,叹道:“敝寺虽为一派,但毕竟分为七院一庵,事务繁多,贫僧也不是主事之人,所以并不清楚。”他忽面露恭敬之色,道:“宋师叔一向独来独往,他的行踪少有人知晓。”
张元宗眸子一抬,又问道:“近来可有一位女子带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来到贵寺?”慧心缓缓摇头道:“贫僧也未曾见过。”张元宗心中微微不安,此事显得有些不寻常,他见慧心脸上着急之意愈加明显,不由询问道:“不知贵寺今日可有什么大事?”
慧心肃然道:“今日是自恣日,敝寺上下正在全力举行盂兰盆,不能接待外客。”张元宗闻言暗道难怪,欲再要询问几句,慧心抢先道:“张施主请见谅,今日敝寺全心礼佛,不可懈怠。贫僧若再耽搁下去,就有不敬诸佛之嫌,还请明日再来,先请告退。”张元宗心中了然,微微颔首之后,见慧心当先领人去了,只留下小和尚关闭了山门。
一年之中,佛教最大的节日有两天:一是四月初八的佛诞日,二是七月十五的自恣日。佛制每年四月十五日至七月十五日,为期九十天,僧众不得外出行化,必须聚集一处,坚持戒律,皎洁其行,专心修道,名为结夏安居。
在最后一天,僧众必须举行自恣法,即先自我检讨身、口、意三业,在结夏期中是否犯过?再请僧众举示自己在见、闻、疑三事上,是否有所犯?通过自我反省和接受僧众的检举,忏悔改新,恢复清净,名为僧自恣法,所以这一天亦名僧自恣日。
对中土禅宗囚龙寺以及其他寺院来言,在结夏安居方面并没有这么严格,因为他们毕竟是佛法和武学并重,属于江湖。不管怎样,自恣日这一天,囚龙寺不得不慎重虔诚对待,疏忽不得。全寺上下所有僧人都要参与反省和检举,洁净自身。
同时,七月十五,按照道家的说法为中元节,三大鬼节之一,但是依照佛家的说法,这天佛教要举行“盂兰盆”供奉佛祖和僧人,济度六道苦难众生以及报谢父母长养自爱之恩。
相传释迦牟尼有一弟子名唤目连,修持甚深,以申通著称。其母亲生前做下许多恶事,死后化为恶鬼,目连以神通看到后,十分伤心,然后以施展神通将饭菜送到母亲的面前,谁知饭一到母亲的口边就化为焰灰,于是目连向佛陀哭救。
佛陀告诉他,必须集合众僧的力量,于每年七月中以百味五果,置于盆中,供养十方僧人,以此般功德,当能济度其母。目连依佛意行事,其母终得解脱。这种仪式也慢慢流传了下来,成为佛家重要的节日。
七月十五是僧自恣日,同时还要举行盂兰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张元宗静立在山门之外陷入沉思,囚龙寺不能接待外客倒是名正言顺,然而他还是觉察出今日的情形有一丝蹊跷之处。
按理说,今日是佛家重要的节日,对囚龙寺来说至关重要,他们甚至紧闭山门,以防外客打扰,像慧心这样为一院首座的高僧,囚龙寺的重要人物,必定会全程参与今天的仪式,岂会有闲暇的时间来接见外客。
就算张元宗身份特殊,又闻名天下,由不得囚龙寺不重视,但是他何时登临灵鹫峰本是一件偶然的事,而且方才慧心所言似乎并不认识张元宗。慧心的出现好似计划好的一般,若此事为真,他必定是为了隐瞒什么。
张元宗思虑至此,眸中冷光宛然,难道张水衣现在身处囚龙寺不成?可是慧心乃白马院首座,通佛法具佛礼,怎会行这欺瞒之事,犯了妄语之戒。可是这一切又说有些不通,思来想去,疑点重重,也只有待夜里闯一闯这千年古刹,瞧个究竟。
张元宗目光四处逡巡一番后,准备动身下山去附近的集市稍事休息,顺便打听消息。站在石阶尽处向下望去,他的眼中异色一闪而逝,遥遥望见远处有一身瘦小的影正向囚龙寺走来,由于距离太过遥远,模糊看不清楚。
以万级石阶为背景,那个瘦小的身影显得如此渺小,好似芥子。张元宗拾阶而下,渐渐地看清了来人的身份,原来又是一个小和尚,破旧宽大的僧衣,光溜圆滑的脑袋,手里握着一个木鱼,还不时轻敲一下,低着头好似在念经。
过了一会儿,小和尚似乎有所觉察,然后抬头望去。不远处的张元宗看清了小和尚的面容,顿时忍俊不禁,笑将出声。这个小和尚不是自己的“徒弟”云瓷还能有谁,瞧见他如此装扮和做派,不由觉得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