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朗声道:“太君,时值此时,何不请五大派的诸位为我们做个评判?”老太君心中冷哼一声,暗暗瞟了一眼沉默的张元宗,她一直戒备着的人却没有丝毫动作,好似真的在一旁观礼一般,但是她再愤怒甚至惊慌都余下了一丝理智,这丝理智告诉她这个人在今日不可能袖手旁观。
老太君虽只是隐隐一瞟,但是以张元宗的灵觉岂会不察,他自动忽略了老太君一次又一次的审视,可是这一次他却不再忽略。虽然老太君与他的师父、师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此刻他也不得不为云峥尽一份力。
张元宗浅笑道:“老太君是否奇怪元宗到此刻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老太君冷淡道:“老身确实有此疑惑,张公子若有什么计划,还请尽快实施为好,否则就来不及了。”张元宗淡然道:“然也。既然老太君如此说了,元宗却之不恭。”
老太君闻言望着淡如云雾的张元宗,心中突然不安起来,她又想起了那夜见到的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神识不由自主地在整个灵堂扫过,可是孤傲逼人的身影依旧不在。那人睥睨的话语犹在耳畔,却不知他何时出现,此时张元宗欲有所动作,却眼睁睁瞧着无法阻止。
只闻张元宗呼道:“徒儿。”一旁的云瓷起身躬身道:“师父,有何吩咐?”张元宗微笑道:“将为师事先准备好的说辞,送于五大派的诸位前辈阅览。”云瓷恭声道:“是,师父。”众人闻言皆不觉一愣,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几人不屑,几人惊诧,几人期待,几人漠然。
云瓷从怀中取出五封对折的信笺,来到堂中身影一顿,对着众人遥遥一拜,然后露出一副犯错的表情道:“那晚我欺骗了你们,那位坏哥哥根本就不是我的亲哥哥,我只是见他欺负我巫姐姐,才故意这么做的。我错了,请你们原谅我。”
只见他圆圆的小脸皱在一起,明亮纯净的大眼里蓄满了泪水,稚嫩的声音勾动起每一个人的怜爱之心。其实众人事后细想这个小孩儿只怕不是沈睿的弟弟,不过他们本就不想与张元宗等人兵戎相见,更甚者这些成名人物又岂能与一个小孩子计较,见他如此神情,早就心软了。
妙真难得温和道:“孩子,我们不怪你,要怪也要怪你师父。”言毕瞅了一眼张元宗,张元宗不由尴尬一笑。云瓷顿时绽放笑颜,忽又急道:“你们千万不要怪我师父,他事先也不知道,就因为我撒谎骗人,师父还罚我跪了三个时辰,过了这么多天,我的膝盖还隐隐作痛。”
妙真冷哼道:“好个无情的师父,做徒儿的为其解围,却落不得好下场。”张元宗闻言苦笑不得,这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以常理推度。云瓷捧着信笺来到五大派的近前,分别给每派发了一封,然后又回到张元宗的身边。
慧明、裴灵韵、妙真、左仲秋、吴连成皆不知张元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存疑惑,纷纷打开信笺欲一瞧究竟。满堂的人皆只见他们目光闪烁,脸色连连数变,神色中透着犹疑、震惊、黯然和愧意,好似信中有什么不得了的内容。老太君见他们的神色,心中不由一沉。
每一个人皆想知道那五封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让五大派的几位大人物如此失态。众人又不由纷纷打量张元宗,虽已知他是龙门中人,但是其身上的神秘感从未消失。众人暗地里猜测他在云家掌门之争的最后时刻送出的信笺,只怕会起到逆转乾坤的作用。
空气中的静穆突然被打破,就在众人各具心思的时候,一位紫衣金冠的男子出现的灵堂中,几乎无人知道他是如何出现的。他就那么一站,只觉泰山耸立,巍峨不群,眸子里隐现睥睨天下的孤傲之气。此人赫然是朱浩昌,自武圣殿比斗之后,在所有人的眼里,他是龙门传人之一,同张元宗乃是关系紧张的师兄弟。
众人皆不知他突然出现意味着什么,但是隐隐觉得云家掌门之争又有变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见朱浩昌斜睥云淡风轻的张元宗,遥声道:“你信中的内容,我大概能够猜个七八分,你开得条件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拒绝。”众人闻言心中微惊,而张元宗仍旧是神色如常,但笑不语。
这时沈睿忽恭声问道:“不知信中是何内容?还请朱公子见告,以解在场诸位的疑惑。”朱浩昌并不去看他,目光仍旧一动不动盯着张元宗,兀自道:“囚龙寺的《大般涅槃经》,昆仑的《皇极经世剑》,峨眉的《九玄心法》,天山的《引剑术》,武夷宫的《离火剑诀》,这些都是失传绝学中最负盛名的。”
五大派的几位高手闻言皆不由面色一变,朱浩昌又道:“本门源远流长,与各派历代皆有交游,因此有机会珍藏了不少武学秘籍。若是有人承诺用这些失传秘籍为交换条件,只怕没有人不答应。”老太君一脉早已猝然变色,惊怒地望着张元宗,好一招釜底抽薪。
沈睿眼珠转动几下,道:“朱公子乃是龙门传人,对这五门绝学应该知之甚详吧。若朱公子慷慨赠之,五大派定会感恩戴德。”朱浩昌瞥了一眼沈睿,然后望向五大派几人道:“诸位前辈,在下虽是外人,但是也认为云三公子才是掌门最合适的人选。若有人以五大派的秘籍要挟你们,现在大可放心,无论你们选谁,我都会将秘籍奉上。”
堂中顿时一片喧哗之声,朱浩昌此举可谓惊诧世人,但是众人也隐隐感受到他与张元宗之间的暗涌。朱浩昌心知老太君必定早已与五大派暗中交涉过,若不是张元宗横插一杠,此次掌门之争定是十拿九稳。方才的承诺确实为她解了燃眉之急,只待花落谁家。
老太君一脉不由暗暗惊喜,没想到朱浩昌竟会突然现身解围。扪心思量,他们知道朱浩昌并不是有心助他们一臂之力,而是为了同张元宗对立。张元宗有这样一个对手,也不知是幸是悲。五大派的几人皆是盯着朱浩昌,面露古怪之色。
老太君趁机道:“诸位不知认为谁才是云家掌门的合适人选,还请明示。”五大派六人相互之间交换眼神,那里面透着复杂莫名的东西。云家诸人的心都悬了起来,成王败寇,本就是残酷的现实,他们的命运接下来将会蘧然大变。
朱浩昌的眼中透出一丝轻蔑笑意,而张元宗仍旧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众人并不了解龙门,只觉它是一个传世大派,也不知道朱浩昌并不是龙门传人,自认为龙门的两大高手有着无人知晓的恩怨,不然也用不着在这个非同寻常的时刻交锋。
云澜灵堂中的每一个人皆是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沉声静气皆是为了等待一个结果。五大派的六人悄声商议,期间几人心平气和,并没有丝毫的争执,看来他们心中有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片刻后,慧明大师站起身来,低声宣了一声佛号,正声道:“云掌门不幸身故,江湖同殇,所幸云家武道昌盛,人才繁荣。云大公子和云三公子皆是天纵英才之辈,俱有掌门之姿,然掌门之位只有一个,不能两全。敝寺同其他四派经过慎重考虑,最后认为云家新掌门的合适人选乃是云大公子。”
“云大公子”四字犹如一道霹雳劈开了天空沉重的铅云,顿时阳光从云隙间透射而出,照得灵堂明亮了不少。然而有不少人顿觉坠入了无边黑暗,见不到丝毫的光亮,他们的心被惊得麻木,已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直面这个出乎意料的结果。
老太君勃然变色,身子一阵颤动,冷光直射五大派几人,只觉这个结果荒唐之极。云泽温和淡雅的神色荡然无存,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其余诸如云霄、云海等人皆感五雷轰顶,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朱浩昌也是脸色一变,质问道:“你们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裴灵韵眼眸微动,缓缓站起身来,气韵绵长,淡扫朱浩昌一眼道:“张公子冰壶玉尺,清风峻节,信中并没半句关于失传秘籍之事。”
朱浩昌闻言星眼圆睁,在他看来这实在是难以置信,以他对龙门的了解,能令五大派动心的当然避不开这些流传下来的绝学孤本。他沉声问道:“难道你们就不想让这些失传绝学失而复得,回归本派?”
裴灵韵轻叹一声道:“诚如你所言,我们的确无法拒绝这些失传绝学的,但是朱公子有所不知,在那日张公子离开武林源之前,就已经将这五门绝学交给我们了。”在场众人皆是同朱浩昌一般惊愣当场,愕然地望向张元宗,无人能够明白他的心思到底若何,而本尊依旧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沈睿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而问道:“裴道长,不知张公子的信中说了什么?”裴灵韵脸色肃然,郑重道:“信中只有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众人闻言一阵失神,片刻之后,朱浩昌一言不发,神思不属地转身离去。
云珵、云简等人皆是一脸喜色,云峥起身来到云澜的棺椁前,深深一拜,道:“父亲大人,在天有灵,从今日起,我自当苦心孤诣,保云家长青不败,还请父亲保佑我早日找到真凶,以慰英灵。”
然后他缓缓转过身来,犹如金日一般耀眼夺目,俨然一副掌门至尊的威势,自是与往日不同。在场无一人把他当作一位弱冠公子,他似乎天生为云家掌门而活。天空乌云散去,金光滔滔,扫除了一屋子的阴霾。
云峥左右扫视,气度不凡,仿佛云家几百年来积累蕴结的气运皆汇聚到他的身上,隐隐有一种逼人的气息透出。他正声道:“在下年轻识浅,初任掌门之位,定会有想不周全的地方,事先向诸位前辈以及武林同道告罪。”群雄纷纷出声,无不是恭贺赞扬之声,一时间好不热闹。
老太君一脉个个心如死灰,脸色衰败,他们深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掌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言出法随,无人可以违背,这是江湖的规矩。若是云峥想要排除异己,他们也只能引颈待戮,不可违抗。
云峥转身望向老太君一帮人,郑重道:“众位皆是心系云家安危之人,即日起还请各司其职,太君、三爷爷、二叔、三叔云家今后要让您们多多费心了。”他言中之意,竟是丝毫不动老太君的人,顿时让多人心旌摇曳,望着这位新晋掌门生出一丝愧意。
云泽俊美的脸上失去了光泽,这几年来的煞费苦心顿时化为泡影,云殊见云泽如此结局心中却是极为畅快,不经意露出残忍的笑意。云峥一脉的人个个笑颜逐开,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突然,破空之声陡起,一道白影从灵堂外射向云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