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峥心中颇为欢喜,好不容易按捺住心中翻涌,长身玉立,高声道:“今夜云家颇有怠慢,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还请见谅。现月至中天,想必诸位劳顿困倦,在下早已安排好客房,明日再好好款待诸位。”
虽然在场之人逾千,但是对于偌大的云家来说,就是再多一倍的人,只怕也是来者不拒的。早已守在一旁的云家子弟纷纷出动,彬彬有礼地领着诸人好的客房休息。五大派的前辈门人自有云家重要人物亲自安排。
时值此时,夜风和煦,月华温柔,方才的喧嚣已经消散,夜晚在湖水的粼粼光点中安静了下来,云家夜宴终于结束。在云峥安排云家子弟分送最好的伤药给受伤的人之后,才陪着张元宗、巫千雪还有云瓷返回住处。
几人一路闲谈,心情颇为愉悦。张元宗对云峥道:“千雪的身份,我没有事先告诉你,乃是不想拖累你。”云峥心中了然,感动道:“大哥,我知道。只是今晚确实有些惊险。”张元宗叹道:“千雪的身份公布出来也好,不然今后也是不小的麻烦。不过今晚这样的结果,隐患颇多,以后还是小心些。”
云峥点点头,瞟见一旁被巫千雪牵着的云瓷,笑道:“好小子,今晚要不是你,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云瓷小脸一扬,轻轻摆摆手,得意道:“谁叫那坏心眼的家伙故意闹事,我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真以为自己飞上天了。”
几人皆是古怪地望着这个可爱的孩子,云峥最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道:“说你胖,你还喘上了。那位沈公子一肚子坏水,只怕也是睚眦必报之辈,你让他吃这么大的亏,就不怕他找你麻烦,这种人的坏道道可是一套一套的。”
云瓷不屑一顾道:“方才就算我不出场,五大派齐上,你认为他们能在师父手上讨得了好去?对于像师父这样的高手,就算他奸诈如狐,也是自取其辱,只要我跟在师父的身边,就可高枕无忧。不过……”
几人隐约猜到云瓷的想法,心中惊叹连连,云峥故意接话道:“不过什么?”云瓷顿时露出无辜可怜的表情,真是我见犹怜,带着哭腔道:“不过若是我独身在外被他遇到,肯定是羊入虎口,小命难保。师父……”
张元宗睁大双眼,盯着这个小家伙,道:“你方才闹了那么一场,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云瓷小眉头堆在一起,可怜兮兮道:“师父,你生气了?那我今后必不会缠着师父,被那坏公子杀了便是。”
云峥忍住笑意道:“臭小子,我以前咋没觉得你这么鬼聪明呢?你就不要再演戏了。”张元宗忍俊不禁道:“你今晚施了如此大的恩惠,我怎能不还,让你跟着便是。不过事先说好,我现在还不能收你为徒。”
云瓷的圆脸顿时绽放成一朵花儿一样,高兴道:“没关系,只要跟在师父身边就行。”云峥邀功道:“大哥,我给你介绍了这么好的准弟子,你可不能没些表示吧?”张元宗隐秘一笑,然后一本正经道:“你不是爱喝酒么,我就舍命陪你大醉一场,不过酒要你出,还要上午那样的好酒。”
云峥闻言顿时苦着脸道:“大哥,我怎么觉得我吃亏了呢?巫姑娘,你来评评理。”巫千雪微微一笑,顿生闭花羞月之感,摆手道:“你们兄弟俩的事,我可不愿掺合。”云峥故意促狭道:“大嫂就是大嫂,果然是为自己的夫君着想。”
巫千雪闻言心中一阵慌乱,跳个不停,顿时羞红了脸,露出薄嗔之色,欲要反驳几句。突然一股莫名的危机在心中冒了出来,心神不由大震,脑中一片轰然,而身躯如坠冰窟,脸色也顿时连连数变,一片惨白。
几人发现了她的异常,惊诧不已,张元宗正要询问,巫千雪突然急促道:“为我护法!切勿打扰!”言毕,只见她立即盘腿席地而坐,双掌放于膝上,十指微张,中指与拇指轻扣,双眼紧闭,面色静谧如老林寒潭,瞬间进入了忘我之境。只是口中不住喃喃念叨,不知说些什么。
张元宗、云峥、云瓷皆是一脸担忧地望着静坐的巫千雪,不知发生了何事。巫千雪一贯沉稳安宁,言谈举止皆是有度有节,处变不惊,如今见她惊变神色,只怕真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几人只好守在一旁,暗中戒备,生怕有人惊扰了她。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岿然不动的巫千雪终于动了。她仍旧一脸静谧,右手从左手袖中取出一个素色锦囊,然后缓缓打开,取出了一把羽状的草叶。这把草虽已干枯,但是叶色却墨绿如新,若有占卜之人在此,并会惊呼这是一把四十九根珍异的蓍草。
据《周易·乾凿度》引古《经》说:“蓍生地,于殷凋殒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承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历代相传蓍草非圣人之地而不生,乃是占卜的灵物,世间难寻。
巫千雪一脸虔诚之色,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守心抱神,灵台清明。只见她将四十九根蓍草随意分成两堆,接着从左边的一堆中取出一根放在左手的手指之间,然后将左右两堆蓍草每四根一组去数,最后两堆中所余的蓍草加左手的那一根合在一处。
她将剩余的蓍草如此又反复了两次,挑出来的蓍草被她放在一边,她继续把剩余的蓍草分成的四堆,接着随意拿起一堆,认真地数了数,然后陷入沉默思索之中。这是占卜一行有名的蓍筮法,分为“分两”、“挂一”、“揲四”、“归奇”四步,如是三次就是所谓的“一变”、“二变”、“三变”。
巫千雪突然把四十九根蓍草拢在一起,又按照蓍筮法占卜了一回,结果她又握着最后取出的蓍草沉思起来。几人一脸凝重之色,也觉得此时不寻常。接着,她前前后后共占卜了九回,脸上却皆是沉重之色。
几人皆不敢出声,生怕打扰到她。巫千雪紧闭双眼,浑身有轻微的颤抖,紧紧握住手中的蓍草,也不知那蓍草经过如何炮制,竟颇具韧性,不见丝毫损坏。又过了不短的时间,巫千雪突地睁开双眼,精光爆射,忽而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几人大惊失色,张元宗慌忙掠上前去,扶起巫千雪,然后右手伸直三指搭在她手腕上,为其把脉。片刻后,他口气道:“身体并无大碍,想必是心神过耗,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云峥、云瓷闻言顿时放下心来。
张元宗抱着巫千雪回到住处,几人担心不知发生了何事,皆等在一旁。张元宗颇为忧心忡忡,云峥见状不解问道:“大哥,巫姑娘不是没什么事么?”张元宗遂把天一教天师一生只能占卜九次之事告知了他,云峥闻言眉峰一聚,沉默不言。
一个时辰之后,巫千雪的睫毛微动,缓缓睁开眼眸,首先落入视线的是一脸忧色的张元宗。这个男子一向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万事不滞于心,却为了她有了喜怒哀乐,想到此处,不由心中一暖。
巫千雪微微一笑,缓缓坐起身来。云峥、云瓷也凑了上来,仍旧一脸紧张。张元宗轻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竟至如此?”巫千雪眸子里顿时发出幽秘的光,仿佛要洞穿虚无,看清命运的本真。
她的声音里带着奇异的感觉,道:“有人在用卜算之术,算我身在何处,我从中感受到极大的危机。”张元宗、云峥闻言俱是一怔,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巫千雪接着道:“我深谙卜算之道,天生具有灵觉,才会有所察觉,若是旁人,只怕浑然不知。”
张元宗皱眉道:“你所说的危机指的是什么?”巫千雪严肃道:“据我所知,这武林中没有一人的卜算之术能及得上我,然而此人却是超过我一线。他具体的目的,我也无法用语言说明白,只是隐隐觉得将来会发生一件破天的邪恶之事,而我将会成为这件事的一颗棋子。”
张元宗越听越惊,可是这种玄之又玄的事,他也无从着手,另道:“你曾说太一教天师一生只能占卜九次,你以后就别再占卜了,有什么灾厄,我们一起面对就是。”巫千雪一愣,恍然道:“我方才运用的蓍筮法虽然颇为神异,江湖也少见,但并不属于《古神经》的占卜之法,所以你不用担心。”
张元宗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又问道:“那人可算出了你身在何处?”巫千雪道:“我方才也在卜算他的位置,虽然我算不出,但正好与之对抗,捣乱了天机,他并未算出我在何处。若是想卜算此人在何处,只怕需要运用《古神经》。”
张元宗摇头道:“此法还是不用为好。”巫千雪面色淡然,心中却颇为欢喜,转而又浮现忧色,道:“对于将来要发生那件邪恶透天之事,只怕运用《古神经》也推算不出来。卜算之道并不是无所不能的,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能够占卜到的都是天道自愿世人知晓的。”
张元宗紧握着巫千雪的手,坚定道:“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既然此事天道不愿世人知晓,那表示此事冥冥中自会发生,就算占卜出来,只怕也阻止不了它,我们还是顺其自然吧。”巫千雪微笑地点点头。
云峥虽惊讶巫千雪所言之事,但见状忙拉着云瓷准备离开,巫千雪突然叫住了他,道:“云公子,我久修《古神经》,就算不占卜,对于有些事情也会有灵觉示兆。我这几日心中示警,只怕云家近来将会发生祸事,你可一定要留神戒备,不可大意。”
云峥闻言脸色一变,盯着巫千雪看了良久,方才收回目光,静声道:“多谢巫姑娘提醒,我会小心。”太一教能够顺利的壮大,其中天师如是的预言只怕起到了极大的作用,云峥岂会想到有一天云家也会在太一教天师的预言中一语成谶。
夜深了,可是对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个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