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元宗不由为这孩子的聪慧啧啧称奇,他竟能够看透问题的关键。云家毕竟不同于门派,乃是依靠血脉维系的家族,无血缘关系或旁系的人只会处在云家边缘的位置。他一个孤儿,怎可能处于云家核心,特别是拜云大公子这位未来的掌门为师,这无疑是违反了家族的传统。
云峥闻言尴尬一笑,向孩子头上轻拍了一下,佯怒道:“你这臭小子!”张元宗微微思量,道:“你先跟在我身边,不过我暂时不会教你我师门的武学。”孩子眼中喜色一现,忙跪拜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张元宗一顿,忙道:“我并未收你为徒,你称呼我为师父,是害我违反门规。”孩子煞有介事道:“师父也不过是一个称呼,我们有师徒之名,却无师徒之实,算不得违反门规。”张元宗哭笑不得,对云峥露出上当受骗的表情道:“我忽然觉得下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云峥若无其事地撇开头,一旁巫千雪忍俊不禁道:“这孩子不错,叫声师父也无关紧要。”那孩子闻言机灵道:“谢谢姐姐。”巫千雪闻言又掩面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聪慧机敏。张元宗无奈道:“就随你怎么叫吧。”孩子虔诚道:“徒儿多谢师父。”张元宗脸色顿时又难看起来。
过了片刻,待神色缓和,张元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孩子乖巧道:“云瓷。”张元宗带着询问之意望向云峥,云峥得意道:“他无名无姓,我带他回来,当然要取个像样的名字。”云瓷天真道:“今后徒儿要跟着师父了,还请师父赐名。”云峥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阴测测道:“臭小子,我还在呢!”
云瓷无辜地盯着云峥,费解道:“公子你怎么了?我让师父取名,与公子有何干系?”云峥顿时像吞食了一百只苍蝇,哑口无言。张元宗不由大笑起来,瞧着云峥吃瘪,畅快道:“我忽然觉得我下了一个英明的决定。”云峥怒气冲冲地瞪着张元宗,张元宗视若无睹,道:“徒儿,倒酒。”
时间匆匆流去,红日西沉,月兔东升,虽不是中秋佳节,但是十五的月亮果真是玉盘悬空,华彩泫然,月光犹如银河之水倾泻,美得安宁、优雅、温柔。整个云家就在这样如梦如幻的夜晚开始了夜宴。
云峥虽然不知老太君心里打得什么算盘,不过云家盘踞武林源,这东道主做得没有丝毫的不妥,他也只能暗自留神。这次前来武林源的成名人物众多,前辈高手,武林宿老,江湖豪侠,少年英雄,名门高足,可谓是大浪滔滔,犹如过江之鲫。
以云家财雄势大,再多的人自然也能轻而易举接待。只见云家择一处湖畔平台,摆了近百桌的酒席。灯火通明,亮如白昼,远处夜色,温柔醉人,仆人侍女穿梭如织,皆有条有理,不出丝毫纰漏。
黄昏时分时,云峥已率云家诸人在湖畔相候,群雄由云家子弟陆续带至湖畔。云峥自是一马当先,身旁有云峰、云霄作陪,再接着是云殊、云泽尾随,却不见云珵,想必以他洒脱的性子,也见不惯寒暄应酬。群雄皆纷纷道贺云家在武圣殿比斗中力拔头筹,称赞云大公子天下无双。
云峥在人群中谈笑风生,风采照人,无论对方地位高否,名气大否,都彬彬有礼,当真是左右逢源,长袖善舞。由于人数太多,也不是任何人都能与云峥言谈几句。年长的有云峰、云霄一辈人物接待,年轻的有云家子弟相陪,无论身份若何,云家都不存轻视之心,自是做到滴水不漏。
西域有昆仑同云家交好,而在中原囚龙寺与云家交情也不浅,云家能够稳若磐石,蒸蒸日上,与这两大门派的同盟也有重要的关系。慧明、裴灵韵、谢东来率门下弟子早早就到了云家,稍后峨眉妙真、天山吴连城、武夷宫左仲秋也陆续到来,这几人云峥当是亲自接待。
毕竟武圣殿比斗不是角逐武林盟主或有关江湖存亡,各门各派的前辈长老或成名已久的人物,自是到来的不多。云家湖畔人声鼎沸,人影幢幢,其中年轻一辈居多,俱是少年俊彦,江湖繁荣可见一斑。
五大派的前辈自当和云峥坐于上席,居于次席的也是一派之长或江湖名侠,比如江湖大豪凌正天、快剑洪石千、金刚拳朱殒等人,他们由云家重要人物招待,再接着的席位就没什么讲究了,俱是一众少年弟子。
云峥与几人寒暄之际,发现慧明、裴灵韵等人有些心不在焉,偶尔目光逡巡,好似在找寻什么,偶尔发愣出神,又似在思虑什么。云峥心中冒出一丝疑惑,然而回顾周遭群雄,皆安适如常,也瞧不出什么。
这时候,左仲秋一脸笑意,问道:“云公子,怎不见张公子等人?”云峥恍然,心中隐隐明白他们深思不属乃是为了纯钧灵魄,然他神色如常道:“他们稍后就到。”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月光之下,芳草之畔,张元宗、巫千雪联袂而来。
张元宗俊逸非凡,皎如玉树,巫千雪倾国倾城,恍若仙子,他们不疾不徐,执手而来,恰似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在此二人的绝世风采之下,令多少江湖俊彦、武林红颜皆黯然失色,心生惭意。
来到近前,张元宗忙拱手道:“晚辈狂悖,让诸位前辈久候,还请恕罪。”几人忙微微颔首示意,左仲秋微笑道:“张公子言重了,龙门高足,风采果然不同。”张元宗淡笑道:“谬赞,谬赞。”然后他与巫千雪同诸人坐下,以他如今的声望和龙门弟子的身份,自是有资格与五大派前辈同坐上席,也无人有异议。
云家作为主家,云峥开场自会有一番说辞,言中无不是蓬荜生辉诸如此类之意。言毕,夜宴开始,山珍海味,美酒佳酿,如流水一般传入。囚龙寺与峨眉众人自然是专门安排了素斋素酒,却也精致味美,而昆仑虽也是道家,不过在饮食上却没有这些忌讳。
酒过半巡,谢东来忽然问道:“张公子,今日怎么不见令妹?”张元宗淡然道:“舍妹身体抱恙,已不在武林源。”几人闻言脸色微变,妙真对着云峥冷冷道:“云公子那日客栈所言,难道是诓骗我等,还是因为云家在比斗中胜出,赢得纯钧灵魄,就不需要交代了。”
妙真此语可谓一针见血,毫不拐弯抹角,云峥心道今夜的重头戏已经开始了。那日在客栈中为了缓和五大派同张元宗等人的紧张关系,他承诺在武圣殿比斗后,给五大派一个满意的交代,此时他们终于开始重提此事了。
云峥郑重道:“在下岂敢。武圣殿比斗,张姑娘虽有言在先,但是云家无德无能,就算侥幸胜出,也不配拥有如此灵物。”几人闻言心中微惊,云峥言语之意竟是拱手让出,并不趁机占有纯钧灵魄。
吴连城阴冷道:“如此说来,纯钧灵魄还在张姑娘的身上,而她如今又不在武林源,若是魔教中人趁机发难,江湖必将有一场祸事。若不是那日云公子作保,岂会有如今的隐患。云公子,只怕要给我等一个交代。”
云峥正声道:“几位前辈为江湖忧心如斯,在下佩服。关于此事,在下有几句话要说。”谢东来忙接道:“云公子请讲。”云峥环顾四周,道:“在下深知诸位前辈一再提起纯钧灵魄,并非出于觊觎之心,而是心忧天下苍生所致。因此,纯钧灵魄在谁的手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能保护它不被奸邪之徒夺取,此言可对?”
妙真美目一动,冷冷道:“若你云家能够护住它,交由你也无不可。”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称是,云峥摇头道:“云家可没有这个能力担负如此重任。天下武林,首推囚龙寺,在下私以为只有囚龙寺才能让众人心服口服,护得了纯钧灵魄。”
慧明颂了一声佛号,面色忧愁道:“云施主,高抬敝寺,纯钧灵魄事关重大,还需从长计议。”云峥忙道:“大师此言差矣,魔教中人虎视眈眈,情势危急,纯钧灵魄之事不能再耽搁了。囚龙寺高僧,慈悲为怀,纯钧灵魄就应当交由贵寺。大师,为了天下苍生,贵寺可不能置身事外。”慧明眉头越发皱的厉害,犹豫道:“这个,这个……”
吴连城冷笑道:“我天山同意纯钧灵魄由囚龙寺保管,不过张姑娘已不在武林源,说这些不嫌晚了么?”云峥赞道:“吴前辈心思缜密,这个问题提得好。不瞒诸位,七日前张姑娘已经前往囚龙寺。”
众人闻言一怔,吴连城皱眉道:“空口无凭。”云峥道:“因为纯钧灵魄与张姑娘融为一体,无法分开,而纯钧灵魄魔性太重,张姑娘随时有化魔的危险,只有囚龙寺中的青莲法阵能够压制心魔。慧明大师,在下可有说错?”
慧明点头道:“云施主所言不虚,敝寺确实有一座青莲法阵,对镇压心魔颇有功效。”吴连城黑着脸道:“就算此言属实,可是从云家到囚龙寺也需三日路程,若是魔教中人趁机出手,张姑娘岂能应付得了,此举太不明智。”
云峥微微一笑,道:“吴前辈有心了,但张姑娘并不是一个人前往囚龙寺。”吴连城皱眉道:“还有谁?”云峥对着慧明道:“比斗那日,大师曾说贵寺有一位高僧来到武林源,乃是大师的师叔。”慧明点头道:“的确如此。”
云峥道:“那位高僧正好在云家做客,在下有幸见的,遂请求他护送张姑娘前往囚龙寺。”几人闻言心思转换,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慧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有敝寺师叔护送,张姑娘自是安然无恙。”
云峥目光在几人脸上一一扫过,道:“在下如此安排,不知诸位前辈可觉恰当?”左仲秋趁机道:“如此再好不过了,还是云公子心胸开阔,思虑周到。”谢东来也附和道:“这样安排,我们也就放心了。”其他几人虽不知心中如何去想,但口上皆纷纷赞同。
此时吴连城目光阴冷地瞥了一眼云峥,忽诡笑道:“另外,还有一事让我等费解不已,今日需要求证一番。”云峥神色如常道:“吴前辈,请说。”吴连城左右张望一眼,道:“日前,五大派各收到一封信,内容一模一样。信中所言之奇事,让我们不得不第一时间聚在一起商议。”
云峥心中一跳,镇静道:“有何奇事?”吴连城冷笑道:“信中说了一件关于巫千雪巫姑娘身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