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两人斗得旗鼓相当,不相上下,场中剑光霍霍,剑吟之声大作,众人皆不住喝彩。华服公子揶揄道:“这童子练剑的天赋还是有的,不过这慢吞吞的打法,真是急死人了,还有这道士,不好好练剑,搞什么虚应。”
周遭之人闻言,不由纷纷对之嗤之以鼻,张水衣不屑地转过头去。一位三十许的剑客哂道:“这位少年,剑招平凡,却能使得天衣无缝,审时度势的功夫极为了得,再看他剑带罡风,剑气纵横,可见内功相当深厚,如此高手,我是比不了的。”
他瞥了一眼华服公子,接着道:“裴道长就更了不起,不需论其昆仑剑法如何精奇,就说他的剑法已经赋予自己的感悟,带着一种灵气,就非同凡响。这两位的剑法当真令人敬佩,不过我更敬佩这位少年,若是他到了裴道长的年纪,只怕惊艳江湖。”
众人闻言,皆纷纷表示赞同,青年剑客很是受用,华服公子笑道:“这位大侠如何称呼?”青年剑客傲慢道:“‘沧浪剑’徐天宇。”华服公子盯着剑客半晌,方道:“未曾听过。”张水衣闻言忍不住率先噗嗤一笑,他人也不免哄笑起来,青年剑客煞是尴尬,怒色一闪,却不便发作。
华服公子不理青年剑客,向张水衣靠了靠,熟络道:“姑娘,觉得谁会胜出?”张水衣闻言道:“这还用说,当然是这个姓裴的道士。”华服公子“哦”了一声,有问道:“这是为何?”
张水衣虽有不耐,却仍旧道:“两人似乎不相上下,其实是这道士故意相让拖延。那童子剑剑出尽全力,竭力拆招,而道士貌似不遗余力,却气闲神定,定是有意为之,也许他是想看看这童子的剑法有何出奇之处。”
华服公子闻言,眼中露出赞许神色,忙道:“姑娘,见识独特。”张水衣不由翻白眼,嗤道:“一边儿去,别打扰本姑娘看热闹。”话毕,不再理会此人,望着场中比斗。华服公子虽不再言语,却也没有挪开,也看着场中剑气纵横。
话说这童子也当真了不得,小小年纪,与成名许多年的裴灵韵相斗多时,竟不落下风,无论今天他输赢与否,都让江湖人刮目相待。裴灵韵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仍旧与童子斗得堪比伯仲。
突然,裴灵韵淡淡一笑,长剑一阵颤动,惊人的气势迸发而出,剑上的锋芒霎时间爆撒开来,剑光炫目以极,径直摧枯拉朽般向童子刺去。那童子眼中骇然之色一闪,心思愈加沉静细密,立马做出衡量,手中长剑义无反顾挥出。
剑破虚空,风声鹤唳,众人皆面露异色。童子只觉的恢弘的气势迎面撞来,他的剑被淹没,犹如覆水之舟。童子无奈,只好撤剑回护,连连后退,可是裴灵韵的剑绵绵不绝,如是附骨之疽。
长剑在童子的胸前倏然炸开,一阵锋锐的劲风袭向胸口,童子顿觉胸口一痛,气息一滞,他的身影不由一晃。裴灵韵的长剑沉静在童子的胸前,一副无欲无求的神色。众人皆看的目瞪口呆,最后几招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还未明白怎么回事,比斗就截然而至了。
童子呼吸沉重,汗水淋漓,他压住一口气,缓缓道:“多谢仙长手下留情。”裴灵韵淡淡道:“无需谦虚,你于剑之一途确实很有天赋,贫道以大欺小,胜之不公。”童子微笑道:“是在下请求仙长指点,仙长勿怪才好。”裴灵韵静立一旁,不再言语。
“裴道长,剑术高绝,朱浩昌久仰的紧。”晴雪馆中传出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如汤沃雪。众人齐刷刷向晴雪馆大门望去,只见一青年男子施施然走了出来。晴雪馆琼花玉树,紫陌清风,此人走来,宛如填词作赋的文人墨客。
眉似山峰高远,目若朗星璀璨,面容俊朗不凡,一袭紫衣,广袖博带,头戴紫金冠,器宇轩昂,气息沉敛,当真是贵不可言。此人赫然就是最近闹得江湖沸沸扬扬的龙门传人朱浩昌。龙门乃隐世大派,高手弟子必不可少,为何此人能够成为龙门传人,只怕是门中翘楚,放眼江湖,又有几人能够与之为敌,寥寥无几。
裴灵韵眉头一皱,这个青年男子给予他一种很危险的感觉,若是高山难攀,大海难渡。他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不动不言,却如皓月当空,光华蒸腾,而自己犹如萤火,怎能争辉?未见过朱浩昌本尊的大有人在,如今一见,当真是羡煞旁人,如此天日之表,无人可及。
童子在一旁弯腰低头,谦卑道:“公子赎罪,常清无能。”朱浩昌瞥了一眼童子,淡淡道:“无妨,你能坚持如此之久,已是不错。”童子愈加谦恭道:“多谢公子。”
朱浩昌不再理会,转向裴灵韵道:“希望裴道长是最后一人,不然晴雪馆每日如闹市一般,得不到片刻清净。如果三日后,我精神倦怠地面对云家,只怕不明就里的人以为我朱浩昌乃骄狂自大之人。”裴灵韵闻言道:“但愿贫道就是最后一人,不扰晴雪馆。”
朱浩昌微微点头,然后道:“我知道长来意,就与道长切磋三招。”众人大哗,裴灵韵可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就算你龙门传人如何惊采绝艳,也不至于如此轻易打发。可是朱浩昌说的随意平淡,竟没有任何轻视之意。
张水衣一怔,自言自语道:“此人当真狂妄。”华服公子一脸笑意,凑近道:“此人毫不狂妄,这道士确实不怎么样,他言三招,已是为道士留足了面子。”张水衣眉头一皱,疑惑道:“你不会是朱浩昌的人吧,怎么尽是奉承他。”
华服公子义正辞严道:“怎么会?!我好歹也是少年才俊,岂会居于人下。”张水衣不由撇撇嘴,望着此人一本正经的样子,当真厚脸皮,心中不住发笑。华服公子欲要再说,然场中起了变化,他只好噤声,定眼瞧去。
裴灵韵浑身的气息突然凌厉起来,长发飞舞,道袍鼓动,就像风暴的中心,向四周散发着自己的威压。众人此时才恍然大悟,裴灵韵与童子比斗根本就是应付了事,此刻才开始拿出他真正的实力。虽然他的气势冲天而起,但是他的剑却沉寂如水,纹丝不动,几乎要被人忽视。
“第一招,飞星。”话音未落,围绕裴灵韵的气息风暴更加猛烈,他的剑化作一点寒星,倏然而出,快速绝伦。众人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剑就如流星滑落天际一般,只留下一丝细长的残影,剑身似乎隐了去,只有剑尖幻化为一点,射向恍若未觉的朱浩昌。
众人不由设身处地想象自己面对这一剑,顿时冷汗直冒,心中骇然。寒星若是在无月的夜空,格外醒目惊心,刹那间射至朱浩昌一尺内,众人皆睁大眼睛,生怕错过一丝一毫。朱浩昌眸眼一垂,突然一掌击向寒星,众人一片愕然,以肉掌迎击剑尖,这绝对是武学大忌。
然而,裴灵韵却是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感受,此掌似乎是随意挥出,却好像化为一片夜空,自己一点寒星如何比得过浩瀚夜空。刹那间,寒星的凌厉被这一掌的浩瀚化为虚无,湮灭其中。裴灵韵果断后退,仍然感受到对方掌上的几缕寒气迸射出来,那是自己熟悉的剑气。
裴灵韵一脸凝重,这朱浩昌比想象中的还要可怕,他丝毫不惧剑之锐利,信手而来,击溃锋锐。众人看得糊涂,本来杀气四溢、飞星狠厉,结果被轻巧的一掌击退,着实怪异,在场众人只怕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能看出内中玄虚。
“第二招,踏月。”裴灵韵持剑过顶,一脸寂然,长剑突地光华大盛,化身万千,犹如皓月当空,月辉无处不在,剑意也无处不在,靠近的诸人皆感到一阵切肤的寒凉。当光华最盛之时,他身影飘动,剑华匹练般向朱浩昌当头罩下。
剑如明月,人如仙人,裴灵韵似欲踏月而去,他本是前进攻击,众人却觉得他似要洒脱离去。漫天的光华虽然犹如月辉般的温柔,但是众人岂不知其中潜藏的杀机,皆不由心中一凉。朱浩昌眉峰一挑,周身气息一聚,化为一指弹出,直射光华最盛之处。
裴灵韵同众人一般只觉这一指貌似寒星,犹如他的第一招飞星,然而却不知道比其凌厉了多少倍。这一指在剑华最锐利最耀眼之处轰然炸开,震耳欲聋,惊天动地,铺天盖地的力量盖过了剑之威力,一部分力量轰击在裴灵韵胸前。
气血翻腾,经脉绞痛,裴灵韵运功竭力压住翻涌上来的血腥,他知道自己已经受伤,若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只怕自己这几十年的名声将尽数抛之于地。朱浩昌的功力极其深厚,如渊如海,更是运用地出神入化,举重若轻,几乎举世无敌。
“第三招,射日。”裴灵韵淡然一笑,颇有出尘之感,转而气息静敛,横剑于胸,道袍纹丝不动,身体犹如磐石,仿佛一切都归于寂静,无生亦无死。他全身绷劲化为弓弦,霎时间将全部的力量都汇聚到剑上,这一剑携着风雷之声奔向朱浩昌。
朱浩昌眼中终于有了一丝异色,这一剑于寂静处衍生风雷,剑势若天,欲破穹射日而去。周遭众人噤若寒蝉,完全不知道这一剑如何抵挡,不由对这江湖,生出一丝心灰意冷的感觉,朱浩昌倏然闭眼,一掌毅然削出,这一掌用的不是掌法,而是剑法。
一掌化剑,气脉奔腾,剑意驰骋,与裴灵韵的“射日”一剑相逢,刹那间,隐约有雷鸣剑啸。朱浩昌渊渟岳峙,神情淡漠,而裴灵韵如受重击,轰然踉跄后退几步,步履不稳,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几个年轻道士忙上前扶住他。
过了片刻,裴灵韵缓缓道:“果然代有才人出,贫道认输。”虽然结果明显,可是闻其亲口认输,众人仍旧一片哗然,心中五味杂陈。
朱浩昌淡淡道:“承让。”然后一挥衣袖,转身进了晴雪馆,童子忙跟随其后,闭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