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中剑华如洗,天花乱坠,炫目夺魄,黯淡了皓月的光辉,而青影犹若龙蛇,忽静若处子,忽动若脱兔,招招抵住长剑,这一场斗得惊心动魄,撼动心神。突然,莫忆大喝道:“魔心佛剑岂是如此娱目之物!”
苏未名闻言心神一震,出剑稍有迟疑,却对此言有若有如无的感悟,却一时又抓不住。他不知道莫忆为何突然出声,连忙紧守心神,手中三尺青峰愈加光华夺目,欲将那道白影笼罩在魔心佛剑之下。
莫忆忽而又喝道:“化繁为简!魔心佛剑理应摒弃繁芜,最终归于一剑,化为至简之剑!”此语清明浩荡,犹如当头棒喝,苏未名脑中轰然作响,心中的那根弦忽的被拨动,清音悦耳,缭缭不绝。
犹如醍醐灌顶般,苏未名顿时有所感悟,魔心佛剑,他不知在上面下了多少工夫,吃了多少苦头,甚至达到此剑法的极致,一出手达到三十六剑如此骇人听闻的地步,可是自此以后难有寸进。
今日在莫忆的青雪下,无论他如何地施展魔心佛剑,却感到有些江郎才尽,后继无力。当莫忆道出化繁为简的道理时,他仿佛看到了一条豁然开朗的路,前行的方向豁然开朗,他开始有些迫不及待想要研究这条新的剑道。
苏未名的剑安静了下来,整个人沉浸在内心震动的世界里,忘记了正在进行的刀光剑影,而莫忆也并没有趁人之危,青雪回袖,衣衫落落。半晌,他抬头疑惑地望了一眼白袍莫忆,他奇怪面前这个人为何不吝指点于他,更是对魔心佛剑有着很深的了解,观今日情形,自己也只能暂时先退去。
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苏未名冷声而不失诚挚道:“这份情我记下了。”话音一落,苏未名化成一阵黑色的风,消失在黑夜群山中。清鹤还未来得及开口询问凶手,无相鬼也紧接着纵身而去,犹如鬼魅,消匿不见。
清鹤徒劳张口,却未发出声音,又缓缓一脸寂然。苏未名和无相鬼离去后,望去周遭一片狼藉,众人不觉有些恍惚。张元宗见清鹤寂寥一身,眉头一皱道:“清鹤道长,你师兄之仇理应报之,不过这不是你一生的全部,当心道心不稳,前功尽弃。修道之人当看淡生死仇杀,保持心境的平和冲淡,不然你为何修道?如果如此执着,何必修道?报仇对你来说应当只是修道路上的一点心魔,切记因此毁于一旦。”
清鹤倏然抬头,道:“可是我难以通泰。”张元宗缓缓道:“且不论九泉之下清灵道长是否安心,就说你报仇之事,暂听无相鬼之言另有凶手,只怕这凶手的武功已经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不然你师兄也不会毫无反应。如果你不坚定你的道心,只怕一生,你的武功都难有长足进益,还谈什么了结恩怨。当务之急,你要另辟地方,一心修道,待时机成熟,再修绝学,直至大成。”
清鹤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虽然我心中仍有挂碍,但听君一席话,今后自当放下,潜心修道,但我仍有……”张元宗道:“你是担心凶手难觅,请放心,江湖虽大,高手虽多,但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并不多,日后我们自会为你留心的。”清鹤感激道:“多谢张兄及诸位厚情,此生难忘。”
张元宗道:“刚才情急,并未认真查看尸体的伤口,我们先去看看,有何线索。”众人称是,不去理会谢东来,遂前往大殿。
清秋观的大殿冷冷清清,如今更摆放一具尸体,更加有些阴森。当众人来到大厅的时候,清鹤一声惨喝道:“师兄!”众人也不由惊愕当场,大殿的榻上空空如也,清灵的尸体离奇失踪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众人还未从尸体上找到蛛丝马迹,却又诡异地失踪了。
张水衣疑惑道:“这件事怎么如此古怪?”张元宗沉吟半晌,缓缓道:“清灵道长的尸体最有可能被凶手带走。”张水衣问道:“难道尸体上有凶手要的东西?天元道剑!”张元宗摇头道:“理应不是,凶手行凶之时就可搜到所需之物,何必等到现在,此外无相鬼暗地里撞见,若是凶手得到了天元道剑,他又何必冒充清灵道长。”
张水衣疑惑道:“那是为何?”张元宗道:“最大的可能是他想毁尸灭迹,尸体上应当留有凶手的线索。”莫忆一旁道:“那凶手为何不在行凶后,直接带走尸体。”张元宗道:“杀人容易,但我想杀人后带着一具尸体,谁都会感到不舒服。而且清秋观人迹罕至,就算死一个人,又有谁会在意,他存在这种心理。”
张水衣急问道:“那他干嘛现在又掳走尸体,如此费事?”张元宗道:“我设想此人离去后,可能心有所顾虑,生怕出现纰漏,返回清秋观查看,正好遇到我们在此,恐事生变,于是当机立断,趁我们不在之际,掳走尸体。”
莫忆静声道:“凶手为何只杀一人?”言下之意,凶手应斩草除根,一劳永逸才对,为何放过清鹤。张元宗沉思片刻,道:“清灵道长一死,生者为死者讨回公道是必然的。若清鹤道长不死,追查凶手之事,当由清鹤道长为主,其他武林势力不能越俎代庖,这凶手多会逍遥法外,当然若不是谢东来恰好出现在附近,以清鹤道长的性子,只怕不会求助,今后也不会宣之于口。”
清鹤闻言,微微点头,转而问道:“若是我被杀,又待如何?”张元宗道:“若清鹤道长被杀,其他如昆仑一般的武林势力,就可名正言顺主持追凶,不管他们因何缘由,水落石出不会久远。若此,凶手当然会留下一命,更大程度防范自己暴露。”
莫忆道:“这仅仅是一种可能性。”张元宗道:“的确如此,没有确凿证据,仅是推测。另外一种可能是,凶手的目标仅是清灵道长,与人无尤。”清鹤道:“这是为何?师兄一心修道,几乎不下山,少与人结怨。”张元宗眸眼一垂道:“我不知缘由,不过你可知三年以前你师兄的经历,也许那就是关键。”
清鹤摇头道:“师兄少与我谈论他的过往。”莫忆道:“我与清灵道长相识时,他还会偶尔下山游历。”张元宗一叹道:“可惜我们不了解清灵道长的过去。”清鹤微愁道:“那师兄的仇岂不难以报了?”张元宗摇头道:“不会,还有无相鬼,他是唯一见过凶手的人,日后想办法让他说出来。”
清鹤不由苦笑,要想从无相鬼中套出东西,只怕代价不小,更何况无相鬼不露身份,只怕难有人找到他。张元宗看着清鹤道:“请放宽心,只要无相鬼活着,总有机会。”清鹤点头称是,然后众人无言散去。
天光初露,清鹤欲同众人一道下山,清秋观的大门缓缓闭上,沉重的大门截断了清鹤的落寞。清鹤兀自喃喃道:“一枕黄粱,虚无生造化;九死不悔,天地有神明。”稍后在山脚处,清鹤与众人道别,独自离去,想必他有自己的去处,不必担忧谢东来一流。
最近江湖上热闹不凡,先有龙门现世,武圣殿约战云家,后有神剑出世,被一美貌女子所得,前者众人虽纷纷涌向武林源,一瞻武林盛会,不过猎奇则已,而后者人人蠢蠢欲动,望风捕影,不知生了多少事。
众人一直沿着人烟稀少处,快马加鞭几日,不知不觉到了蜀中地界。蜀中一带的景致,奇险者有之,秀丽者有之,多山峦,绵延千里,奇秀峻拔,云雾缭绕,多河川,水势湍急,惊涛拍岸,疾若奔马。
蜀道难走,众人不便再行于山野,只好上了大道,江湖中人渐多,许多皆是往武林源而去,一逢武林盛会。蜀地因地理位置,其风情与别处单一不同,有粗犷豪迈的,有谦谦温润的,有淳朴闲适的,有谦恭守礼的,不一而足。
这日众人路过一地,人烟阜盛,遥见张灯结彩,鞭炮轰响,原来此处有一陶家庄,恰逢庄主中年娶亲。庄主陶子君也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擅使枪,三十二路枪法使得滴水不漏,举重若轻,有“枪君”之称。此人爱枪嗜枪到了如痴的地步,日夜银枪不离身,视若家人。
陶家庄在此处也算是一方大势力,再加上陶子君人如其名,接人待物皆有君子之风,交游广阔,有很多江湖朋友。这天乃陶子君续弦之日,广邀高朋,连路过之人也获请瞻礼,更是大摆流水席,无论三教九流,富人乞丐皆可享用。
人们纷纷涌向陶家庄,一睹陶子君的风采,沾些喜气。张水衣哪里见过娶亲的热闹,忙撺掇众人前往,张元宗笑道:“我们与那陶庄主又不相识,太过唐突。”张水衣抢道:“娶亲,当是人越多越好,哪有什么唐突,人家新郎官高兴还来不及。”张元宗无法,只好同意去凑凑热闹,随着人流前往。
不一会儿,只见一座颇为恢弘的庄园出现在眼前,红绸绕梁,丝竹悦耳,一中年管家满脸笑意,带着四五家丁在门口接待宾客,延请入内。管家见到张元宗几人到来,忙上前歉意道:“老奴孤陋寡闻,不识诸位公子、姑娘,还请见谅。”
张元宗温和道:“我等皆是无名之人,先生不必介意,听闻贵庄庄主新婚之喜,特来道贺,勿怪唐突。”管家见几人气度非常,知道不是寻常人等,虽听张元宗之言,但仍旧不敢怠慢,愈加谦恭,忙命人带着张元宗几人前往大厅观礼。
陶家庄颇大,里面更是锦绣满园,小桥流水,亭台楼阁,假山怪石嶙峋,芭蕉绿萝点缀,庄中客人虽多,却不觉得拥挤,丫鬟们鱼贯而入,为众江湖豪杰奉酒食。张元宗暗中告诫张水衣,身怀纯钧灵魄,切勿节外生枝,张水衣不以为然含糊其辞。
众宾客皆在大厅或院中吃酒闲谈,等待吉时行礼,大厅中众人环绕一中年男子,言谈举止温和中有些豪迈之气,一身吉服,想必就是今天的新郎官陶家庄庄主陶子君,只见其笑如春风,心情极好,向周遭宾客好友作揖道谢。
最奇的是,他竟毫不避讳,随身带着银枪,众人想是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张水衣嘀咕道:“这人也不怕煞气冲了喜气,有血光之灾。”张元宗皱眉道:“切勿胡言。“
日至中天,管家笑脸盈盈来到大厅,字正腔圆道:“吉时已到,带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