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道武林一向昌盛繁荣,门派林立,不知几何,势力错综复杂,除却云、沈、花、苏传承几百年的武林世家,禅宗囚龙寺、剑宗昆仑、天山、蜀中峨眉以及武夷宫皆是声势浩大,底蕴深厚,犹如盘根老树,不可撼动,还有各种称霸一方的势力,皆是名震江湖的存在。
在各大势力的环视之下,太一教一直屹立不倒,不仅仅是因为高手如云,能人辈出,更是因为太一教有神秘人物天师的存在。天师一职并不是一直都有人担任,常常空悬,历史上太一教遭白道同盟围剿陷入濒临危境之际,常常因有人及时悟的妙法,天师横空出世,力挽狂澜,才没断了传承。
天师所修乃是太一教一直流传至今的《古神经》,传闻里面尽是玄妙之法。《古神经》的由来无人能知,就连太一教的掌权者和元老都不知其是何人撰写,只知它一直在太一教流传。
《古神经》的存在是太一教屹立不倒的底蕴之一,没有人怀疑那几卷几乎没人参悟明白的经文是太一教的根基。自败血之乱后,太一教打破以往的平静,在江湖上攻城略地,野心勃勃,原来是有人悟的《古神经》,天师之位不再空悬。
巫千雪,这个美丽无端的女子,竟是那最神秘莫测的天师,生死祸福都在她那颗七巧玲珑心里沉浮。精魅一般的女子静静地望着众人,有些淡淡的无奈道:“七岁之前的一切都是一片虚无,自我有记忆的那一刻起,就身处九幽山,在重重院落里寂静地推演,我以为我这一生都不会走下九幽山。”
众人都感受到她那泠泠的愁怨,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生命正在绚烂绽放的时候,却枯寂无声地埋葬在深似重渊的九幽山。张水衣迟疑道:“姐姐,你是怎么下山的?”巫千雪怔了怔,眸中是浓浓的苦楚,悲叹一声,道:“我研习《古神经》至今,小有所成,方才察觉我身匿一毒,时日长久。”
张水衣惊问道:“什么毒?竟瞒得过你?”巫千雪凝声道:“梦华天阙。”莫忆忽抬头惊道:“梦华天阙,忘忧忘愁。”张水衣、梁临川皆是一脸疑惑,四儿低着头好像根本没有听众人言语。
巫千雪接着道:“有人说它是最邪恶的毒,它可以硬生生摧毁一个人的一生,忘却,名声,家人以及一生的点点滴滴,心被掏空,人不咎行尸走肉;有人说它是最神圣的药,它可以让人重生,拥有新的生命,新的人生,它是后悔药,轮回门,换的新生,脱胎换骨。”
张水衣皱眉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巫千雪道:“简单说,梦华天阙是一种洗去人记忆的药,服之,就会斩断一切因缘。”张水衣呼道:“怎么还有这么邪门的药,那巫姐姐岂不是忘记了以前的自己?”
巫千雪点头道:“当我发现我身中此毒,震惊不已。梦华天阙,用药珍稀至极,难以聚齐,而且此药无解,中者了无痕迹。”张水衣忧愁道:“那姐姐你?”巫千雪缓缓道:“幸好我针术已得之个中三昧,我潜心针灸,不下千种针术医法,终让我恢复了记忆……”
巫千雪顿时陷入泥淖一般的内心世界,那是怎样的身世和经历,才会让这个清冷无畏的女子失了心神。张水衣轻唤道:“巫姐姐……”巫千雪眸子一亮,回过神来,哑声道:“我看到我罪孽深重的过去……”众人一心犹疑,七岁前的记忆到底有怎样的沉重,才会让风华绝代的女子有这样深重的罪孽之感。
张水衣心疼道:“巫姐姐,我不知道你有怎样的经历,但那一定不是你的意愿,我和大哥都相信你。”巫千雪闻言惨然一笑道:“那不是一句话就能抹去的过去,我私自下了九幽山,却茫然四顾,无处可去,本愿一死以赎罪,那是我最好的解脱,最后却被你们所救。我想通了,对于我来说,生才是最痛苦的,哪怕心中千疮百孔,我也要好好活着,承受我应有的惩罚。”
张元宗不忍道:“千雪,昨日忆可逝,今日犹可追。往昔总有过错,可那已经过去,活在当下,仍旧有很多事值得我们去烦忧。我不能叫你忘记往事,只想让你在今后不再畏惧这痛苦的生,直视内心的伤。你有绝妙的医术,有占卜命运之能,这能帮助很多的人,抚平过往,岂能自怨自艾。我无法驱逐你内心的阴霾,只想你有一天能完全把愧疚化为善,来化解这生的苦。”
巫千雪一晃神道:“从我被救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轻生之念,要么在生之中,要么在生之中解脱。”众人心中都不免有这样的念头,生是痛苦的,无论是正邪的高手,还是碌碌的普通人,俱在这生之一苦中挣扎。正邪对峙,一生都要用血与伤来涂满,而平凡人却要遭受天灾人祸。
没有人询问巫千雪到底有怎样的身世,有怎样的经历,想必那一段过去不是轻易就能化解的。有些奢靡的光洒在几人的身上,淡淡情绪缭绕的在心间,不免有想起各自心中埋藏的伤。
待众人下了赤霞峰,回到游龙镇,顿时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游龙镇虽说地处偏远,规模不大,但当地土著也有千许人,再加上近年来神兵之说引来的江湖豪杰们,只怕也不下千许,可是如今这两千多人竟然都消失了。
街上人烟绝迹,寂静无声,落针可闻,游龙镇似乎突然化为死地,没有任何生命,仿若幽冥之地,只有死的气息在弥漫,空气中飘散着绷紧的情绪。门窗仍旧像往常一样随意打开,货摊也是一如往昔,仿佛还能看到方才的人言鼎沸,交易繁荣。
众人都觉察出游龙镇的诡异之处,所有的人都不见了,就在他们登赤霞峰的短短时间内,所有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但是游龙镇的一切摆设都没有改变,没有摧毁的痕迹,也没有匆匆忙忙的迹象,好像大家都是有条不紊的离开。
可是有什么让近一半的江湖人就这样安静的消失呢,只怕只有非人才有这个能耐。众人不由心中一突,都或多或少想到什么神魔妖鬼之说。压抑的气氛犹如千重山,压得众人呼吸紧促,心神不稳。张水衣忍不住叫道:“我不管了,怕什么,我们收拾收拾就上路。”
张元宗、莫忆等都百思不得其解,只能一心戒备,四儿紧紧抓住水衣的衣袖,而七窍玲珑的巫千雪却是蹙眉不语,隐隐中有不好的预感。虽说天师能够占卜祸吉,但是对于重要的人和事,却不能仅仅通过预感就能窥得命运轨迹的,这需要耗费心神去推演,由此可见将要发生的事何其不简单。
众人无法只有继续前行,穿过空旷的街,茶摊的水烟依旧蒸腾,茶味不散,字画一幅幅仍旧展开,仿佛等人欣赏,胭脂摆的琳琅满目,等待美人饰妆。虽未出现什么特殊的状况,但众人越来越警惕,倒是张水衣无畏无惧,一马当先。
不一会儿,望江楼映入眼帘,可是繁华热闹的酒楼却仿佛是一幢鬼楼,冒出鬼气森森的感觉。突然众人驻足,停止不前,只见望江楼青瓦飞檐之上,有一道模糊的白影。一眼似乎飘忽不定,一眼却似岿然不动,一方是越发深墨的竹海,一方是人烟蒸发的街道,这白影就这样突兀的出现,是妖魔?还是鬼怪?
这些消失的人难道都是与这白影有关,众人不免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只怕只有这样非人的存在才有这样骇人听闻的手段。众人都直直盯着那白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总感觉有一层雾笼罩在周围,朦胧不清。好奇心驱使着众人向前靠近,欲一探究竟。
就在此时,那本很渺渺的身影突然在众人眼中清晰起来,同时缓缓转过身来,众人在恍惚间迷失了。心底里皆不由暗赞一声,好一个庐山真面目。这男子一头银发如星河浩淼,微风撩动,竟有飘然出尘之感。
面容俊秀自不必说,眉色轻淡犹若飘渺的云曦,眼仁清浅却透着神秘之感,而脸色却是有些苍白,更透出清雅之姿。如风如月,如云如光,这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只怕这偌大的江湖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来。
夜幕降临,月华似水,年轻男子就这样静静地立在望江楼上,似要随时羽化登仙而去,那风逸是独一无二的。众人惊愕地发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这年轻男子竟是凭空而立,双脚虚立青瓦三寸之上,似是不愿沾染尘埃,这几乎就是神仙一流的神通。
难道这男子真的是天外飞仙,这游龙镇的凡夫俗子自是要纷纷辟易,更甚者是他惩处了这些贪念红尘,欲壑难填的世人。巫千雪脸色大变木然道:“白魔……”
众人闻言,皆是面色遽变,纷纷提神运气暗中戒备,准备随时发出最强一击。白魔,这个面若少年郎的男子竟是名垂江湖几十年的大魔头谁会想到声名显赫的白魔竟似一翩翩少年,由此可见白魔一身修为已达返璞归真之境,世人难以企及的武学至高境界。
没想到在此遇到太一教的白魔,似乎真有点绝人之路之慨叹。巫千雪心有所忧浮出水面,没想到苏未名才言白魔下山不久,竟这么快就遭逢上。虽然她在教中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比白魔还稍高一筹,可是她知道自己只是恰逢其会成就了太一教众的信念,根本就不是白魔的对手。
身在太一教十几年的巫千雪,当然知道白魔的可怕之处,平生大战无数,未曾有过一败,其天生就具有一种武道感悟的天赋,任何武功在其眼中皆不过是小术,手到擒来便炉火纯青。近年来,白魔已不再着眼于武之术,而是参悟武之道,果真在武学上达到一个全新的境界。其他人虽未见过白魔,可是那几十年的噪天声名可不是白响的,连隐居的梁临川和才下山的张元宗都对白魔如雷贯耳。没想到,却在此地遇到他,众人心中真是千般的滋味。
白魔眼眸轻轻一动,淡淡道:“千雪,我闭关三年,却未想到出关之时,你却私自离教。”巫千雪苦笑一声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过往,我既已知晓,怎么还能待在太一教?”白魔闻言深深一叹道:“原来你解了梦华天阙,难怪要下山。”巫千雪静声道:“往事难以回首,我只愿此生与太一教再无瓜葛。”
白魔轻叹一声道:“若你不是我教天师,念在同教之谊,我也就罔顾那些教义,放你走又何妨。可是你也知道我教天师岂是说走就能走的,先不论天师对我教何等重要,就你所知教中一切机密,岂能让你带入江湖。”巫千雪无奈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