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心佛剑。”莫忆心中巨震,一字一顿,全身轻颤,出剑者疑惑地发出“咦”声。那万千的剑光已经风驰电掣到身前,一道青光,没有先前的灼灼夺目和不可一世的风华,就是一道短细的青光直直向前击去,瞬间剑华萎靡,青光熠熠。
“青雪!”惊诧之声传来,只见一青年男子站在灰衣人前,全身如墨黑衣,面容冷峻,手中的剑沉寂如死物,目光紧紧锁在莫忆手中的物什,那是一柄青色的刀刃,不过一尺半,薄薄一片,透明如琉璃,光华流转。
青年男子好不容易移开目光,审视着莫忆,冷冷道:“在下苏未名,阁下是?”“莫忆。”苏未名眼中疑惑一闪,道:“知晓魔心佛剑的,江湖上不过寥寥几人,我还以为遇到旧人。”语气中带些伤感,似是回忆那尘封的过去,突地话锋一转,道:“我倒要看看青雪到底是否如传言一般。”
话尽,苏未名挥剑,陡见剑气纵横,剑华凛冽,仿佛剑下的一切皆为应劫之物,却又没有遗留生机,破了佛家的慈悲,正如魔为心佛为剑。莫忆手中的青雪没有乱心迷眼的光耀,只是聚为一线青影,在剑气霍霍中犹如一叶扁舟,虽然波涛汹涌却也从容。
只见青影变化莫测,虽仿若是天赐神兵,招招精妙绝伦,抵住苏未名凶悍的魔心佛剑。剑光在青雪的纵横捭阖之下忽强忽弱,总在关键处,青雪压制住杀气腾腾的长剑。苏未名忽爆出一剑后,向后腾跃三丈,一脸阴晴不定地盯着莫忆,眼中充满惊惶。
苏未名自小就是练剑的奇才,十三岁就练成家族很少有人练成的剑道绝学,被视为振兴家族的希望。出道后,叱咤江湖,难逢敌手,从未一败。如今,这个名唤“莫忆”的男子,招招皆是魔心佛剑的克星,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将是其在武林中最大的敌人。
夕阳终于掩在西山后,天色开始变得混沌。苏未名缓过神来,心知今日只怕难以杀了那女子,于是转身挟着灰衣人向石梯处纵去,临去时恨恨道:“下次相遇,当判生死。”遂消失在峰下。
莫忆将青雪收回袖中,也欲转身离开峰顶。“千峰寒,幽雪岩,灯火明灭,灵犀阑珊,潋天山。”突然女子婉转地吟道,眉眼间是淡淡的笑意。莫忆身形一顿,遂又化为白鹤纵下峰去。
这突绝的峰,又回归清净,女子望望逐渐沉重的云彩,厚重的色彩有种逼近大地的错觉,心中嗔道:“水衣到底去了哪儿?”
此峰向东十里有一镇,名唤游龙镇,据说是旧时天际出现一道闪电,矫若游龙,没入此地,故唤此名。但对于此事的说法却不尽相同,有说是天降陨石流星之流,有说是地脉龙气泄露所致,有说是天上仙人游于此地,其中最为江湖人士乐道的是说此为绝世神兵葬于此地,因此后来多有武林中人流连于游龙镇,可是倥偬多载,一无所获。
游龙镇虽是边陲小镇,但民风淳朴,附近山水灵秀,迁客骚人络绎不绝,而江湖中人也因“神兵”之说,多流连于此,故此处倒也人烟阜盛。近日来,大批的江湖豪客聚居于此,酒楼客栈人满为患,更是有中人魔教之徒混杂其中,刀剑之祸一触即发。
张水衣行于熙熙攘攘的街,一身淡红色的长衣犹如一片云彩,容色清丽无端,肌肤胜雪,眉似远黛,青丝飞扬,眸中光华流转,英气氤氲,路人纷纷侧目,暗中惊诧江湖何时冒出了这样一位绝色女子。张水衣朱唇噙笑,不理众人无礼之态,街上人潮涌动,似乎根本影响不了她的从容步伐,她最终止步于望江楼。
正待她欲进望江楼,突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左侧冲出,摔倒在门口,他转过身来望向身后,满脸惊恐,眼神却冷寂。张水衣眉头微皱,竟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全身衣衫褴褛,污秽不堪,同时颤抖不已,像是怕极了什么。恰在这时,凌空传来桀桀笑声,道:“小杂种,看你往哪里逃!”
只觉左侧劲风呼啸而下,一男子迅疾地扑向那孩子,张水衣望去,红发如血,眼中满是阴毒之色,右手五指宛如鹰爪,这凌空之势恰如苍鹰搏兔一般,来人好快的速度,好锐利的气势。
孩子,突然抛却了所有的惊惧,全身的神经都松弛了下来,绝望让人无所畏惧,只好认命地闭眼待死。张水衣轻笑蓦然一挥衣袖,犹如秋波款款,那赤发男子却似颇为忌惮,当机立断收回所有的攻势,避开张水衣。
“赤发鬼!”周围惊呼连连,纷纷避开,似是怕极了这赤发男子。男子犹如开锋的利器,嘴角抽动,阴沉地盯着张水衣,那孩子不知所措,惊愕地盯着面前的两人,眼中突地泛着求生的。“杀无赦!”男子一字一顿,同时慢慢伸出双手,只见双手渐渐变红,骨骼砰响,十指变长,犹如地狱之火中伸出的魔手,欲焚毁一切生机。
水衣收起轻视之心,默运内力,紧守门户,男子蓄势一击定是凌厉非常。“啊!”众人惊呼,只见赤发男子左掌向萎靡在地的孩子拍了过去,掌势散发的灼灼之气夺人心魄,水衣忙挥掌去救,掌风浩然。
行至中途,男子右手突兀地向水衣拍去,弃了孩子,右掌之势突绝威猛,死亡之气笼罩张水衣,与左掌之势犹如天渊。众人惊惧,高手对决,审时度势尤为重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女子似要香消玉殒于此,俱是暗自嗟叹。
一刹那间,张水衣左手衣袖轰然击向男子右掌,右手原也是惑敌虚招,男子只觉如山之力横压过来,厚重异常,虽只一袖,却似万袖共舞,避无可避,只得硬挡。众人惊诧之余,赤发男子竟被轰退三丈,右手软软垂下,似是受伤不轻,难以置信望着这清丽美人。
张水衣静静地盯着赤发男子,一动不动,浑身散发着山岳般的气势,无坚不摧,不可抵挡。男子嘴角冷笑,忽而掌势突兀而出,诡秘的是那手掌竟隐约燃烧有火焰。有人大叫道:“这是赤阳诀!”
张水衣眸子异色一闪而过,无所畏惧地上前一步,袖掌呼啸,势不可挡地迎了上去,转瞬间,男子竟又被击退三步,而张水衣却是一副气势磅礴的样子。男子心中暗踱,狠狠瞥了一眼那已木讷的孩子,孩子身子一缩,望着张水衣。
张水衣嫣然一笑,微风和煦,孩子顿时安定不少。“后会有期!”男子阴毒道,遂纵身淹没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张水衣心中苦笑,低头看去,只见衣袖焦灼,手心隐隐刺痛,这赤发鬼果真是不好相与的。
众人皆议论纷纷,江湖中何时出了这么一位女子,竟是这般高手,一掌击退赤发鬼,只怕也是名门之后。张水衣不管周遭吵杂,走近那孩子,低着绽放美丽的脸温和地望着孩子,这一刻,这一张脸,孩子永不忘却。“你要跟我走么?”水衣伸出莹白温暖的手,孩子惊呆了,木讷地点了点头。张水衣遂拉着孩子的手,走进了望江楼。
望江楼,左环青衣江,背靠竹海,是解决食宿的极佳去处。依窗的年轻男子,衣衫落落,犹如书生公子,似不是江湖中人,人人却道好一个人中龙凤,更甚者窃以为龙章凤姿也难以企及。男子品着望江楼自产的笋茶,掘笋制茶很是怪异,不过这茶倒也别致,男子温和中透着静谧,寂静处衍生音息,众人虽有结交知心,却又不愿打扰,扰了男子的风逸。
男子含笑地望着水衣向自己走来,目光在孩子身上逡巡片刻,心中了然。孩子紧靠着张水衣坐下,盯着男子,好奇,羡慕,还有戒备。众人纷纷瞩目,这女子和这男子原是一路的,果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男子大概知晓刚才发生的事,张水衣也简略说了。男子叹息道:“魔教这次倒是重视,不知魔教中人还有谁在此。”张水衣惊疑道:“刚才那人是魔教中人?”男子微微点头道:“赤发鬼本就是魔教的高手。”张水衣恨恨道:“既然是魔教中人,果然邪门。”
男子淡然道:“魔教自称太一教,取自东皇太一,其为古时天之尊神,这魔教倒是自诩甚高。赤发鬼不是易与之辈,你可受伤?”水衣伸出左手,男子执手查看,只见掌心有浅红色的斑驳,皱眉道:“这是火毒,初时只是轻轻刺痛,往后经脉灼痛,最后全身血脉沸腾剧痛而死,没想到赤发鬼的修为着实不凡。”
男子望着一脸担忧的孩子,温和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孩子没想到男子不先顾水衣伤势,问劳什子姓名,脸上闪过一丝恼怒,冷冷道:“四儿。”男子轻笑,接着问道:“赤发鬼,也就是那红发男子为何追你?”四儿冷冷道:“那恶人想要收我为徒,我看着他害怕,心中不愿,于是趁机逃走,结果他要杀我,我以为我在劫难逃了,幸好……幸好这位姐姐救了我。”
男子看着异常冷静的孩子,轻轻一笑,飘逸出尘,好一个佳公子。四儿瞄了一眼男子,支支吾吾道:“姐姐的伤……怎么办……”张水衣转头慰藉一笑,道:“四儿,姐姐没事。”四儿疑惑,欲言又止,只好闷头喝茶。
这时望江楼走进来一个身裹白袍的人,不知面目,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冽之气,引得江湖人士纷纷打量,这人正是莫忆。“掌柜的,我要一间房。”声音低沉沧桑。中年掌柜满脸堆笑点头道:“好好好。这位客官,看着面生,想必是第一次来望江楼。我们望江楼有个规矩,对于第一次来的客人,我们可以免费满足客官一个要求,只要不过分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办到。”
莫忆顿了顿,静了片刻,道:“房间里放一盆兰草。”掌柜一愣,忙接口道:“好好好。板儿,带客官去客房。”一个愣头小伙计忙跑过来,点头哈腰道:“客官,这边请。”小二遂带着莫忆去了后院。
张水衣望着莫忆离去,回首对男子道:“这个人……”男子接道:“非同凡响。”张水衣若有所思:“不知那位是何方神圣?”男子轻笑道:“你可知十六年前最轰动的武林轶事?”张水衣顺口道:“当然是那场败血之乱,之后可是在武圣殿举行了武林公决。”
男子但笑不语,水衣深思不得其中的关联,而四儿静默一旁。男子突然道:“水衣,你可忘记了一件事?”水衣回过神来道:“什么?”男子瞄了瞄被晚霞染红的青衣江,道:“千雪,该是等急了吧。”水衣恍然大悟,叫道:“惨了,忘记了巫姐姐还在日照亭,我这就去接她。大哥,你看好四儿。”男子兀自笑的温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