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江,似是许许深院低眉轻舞女子的腰带,轻柔中带有洒脱宇辰的清华。清澈明净的江水穿越在群峰之间,它没有汹涌拍岸纷雪溅玉的大气势,有的只是千百年来的宁静与安稳,静如处子般沉思在这钟灵毓秀的地方。
依水而立的峰峦,俊逸秀丽,林木竞相争长,云雾出岫缭绕在峰巅,婉转于寂寞者的心间。在这里,青衣江的流淌就显山露水地鲜活了群峰的静谧。青衣江一带虽处西域,却有难得的江南秀美景致。
莫忆望了望峰峦之间的缥缈云息,风岚在衣袂之间舒缓,不禁想到,久违了有多少年,这诗画交相辉映的山水,恐怕有二十多年了吧。这流年的岁月像是手指间的沙砾,挽留不住的逝去。
扪心默言,即使辗转了这么多年,自己的心还是无法挣脱无法宁静,乖张的梦魇总是如蛆附骨挥之不去,往昔的人事一直都是心中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这次,故地重游,不知是否能够坦然地抚平心底深处的褶皱。
青衣江本是静如明鉴的水面,被翠绿竹筏的随意逐流带起一纹纹的涟漪,这粼粼的水纹似莫忆的心一样,随着自己的靠近而惶恐。水中的倒影也失去了原昔的明晰与静宁,即使自己总是在这个世界静谧安定地生存,可是在另一个表象里,自己早已打乱了自己的心境,那也许就是最真实的自己,一直逃避的真实。
宽松的白袍纤尘不染,极是儒雅轻灵,整个人都隐匿在这看不透的衣袍里,连面容都模糊在衣帽的暗影里。莫忆迎风而立,这方山这方水孕育的灵气似乎都蕴集到他的身上,气华吞吐,若是临尘仙人,欲凌虚御风,扶摇于九天云霄之间。人就是这样,惑于外相,也假以外相惑他人,谁又能真正看穿一个人,这眼只会迷乱于的渴求里。
竹筏行走,青衣江舒展着身子,承载一舟一人顺水飘摇荡漾。前方不远处有一峰奇绝异常,矗立水湄之央,大是迥异于临近诸峰,山势险绝凌厉,峰巅直指霄汉,上可拍天,毫无俊秀迤逦的风光,不沾点翠。
只见,绝壁千仞,飞蓬枯断,山猿难攀,飞鸟也只有仰止,无法企及。这峰本是青衣江一带的奇景,但是这峰太过险绝,上顶只有一条久年失修的石梯,危险至极,游客几近绝迹。
逐渐临近,恍然间,水面上飘起若有若无的风烟,水汽氤氲。竹舟靠近了峰脚,此处的水深碧,足见其深不可测。莫忆在宽松雪白的衣袍之间似乎也感受到水的寒意,同时这切切的寒凉却是最接近他的心的荒凉。
待到绿舟停住,倏然间,只见莫忆若是一只白鸟,凌虚直上,从远方望来,一袭白影紧贴着险绝的奇峰快若闪电,那风仪是何等的清绝无方,恍若神祇。不待多久,峰顶就晃进了眼帘,最先支张在眼眸的却是那伫立风雨经年的日照亭。
青瓦残破,梁柱陈旧,难得的是青绿的藤蔓缠络在这一方暮亭,虽然没有摇曳生姿的清幽扑面,但在这奇绝的峰巅,倒也是不可多得的景致,别有一番意境。莫忆方才还动如急湍,此时已顿在峰顶,那日照亭在这方丈之地的那一边,靠近悬崖,正是观日的绝佳去处。
短短行至半途,莫忆心生顿生讶异,暗自警戒,原来在破旧的日照亭里早已站立一人。只见隐约是一女子若隐若现在疯长的青翠之间,莫忆驻足不前,心中不禁暗疑,能上这峰的绝非寻常人,更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如此之近的地方才发觉此人的存在,可见此人是极其非凡的人物。
那女子静静地依着破损的石栏望着远方的落日,红霞如海,阳光灿烁,整个人都沉浸在令人迷醉的光线里。即使是风卷云残,似乎都不能打扰她的安静,即使这绝伦的惊艳,都不过在她的眼中风淡云轻。女子仿佛感受到身后不远处有人在望着她,然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来。
一恍惚,莫忆觉得那女子似乎不是真实存在的,由于逆着刺眼浓郁的暮光,看不清楚女子全貌,光线在女子的身形的周围涣散着淡淡的光晕,待适应了满眸的光亮的腾跃,莫忆发现女子容颜掩在一方淡淡紫纱里,模糊看不见真实面容。
可是,那是怎样的一双眼,莫忆完全惊异在那一双淡然静默的眼里。虽然女子一直安静地望着莫忆,可是就算烟花阜盛繁花簇锦,也没有这眼的半星风华,具体不能够道出那是怎样的绝艳。莫忆不禁叹道,这女子就不像是凡尘的芸芸中人,仿若山中精魅,带着奇诡神秘的美。
一刹那,莫忆无法遏制地想到自己一直深埋心底的那个人,那个让他永远伤痛的人。十年的岁月在不经意间就流尽在长河的尽处,可是在十年间的郁结一直都不曾涣散,自己始终没有通透明定。紫纱女子淡然地望着不远处有一刹那晃神的莫忆,宁静不动,完全不惊异于莫忆的到来。
莫忆瞬息后缓过神来,虽然自己不愿同人打交道,但还是微微点了一下头,接着有些迟疑不定,自己本意到日照亭一览此处绝美晚景,可现在一陌生女子却身处亭中,冒然上前倒是不妥。
就在此踟蹰之时,女子身后漫天霞光里闪烁着一记极其耀眼的光亮,仿若晴天里忽降的霹雳。莫忆心中大惊,他遥遥感受到那尖锐而犀利的杀气,惊变就要在这间不容发的一刻发生。
女子似乎不知危险迫在眉睫,仍旧静默地望着莫忆,一双眼美得盖过熏红的西阳。光亮迫近,莫忆终于看清那是一支利箭,迅疾异常,转瞬而至,猛烈的箭风生狠地击断靠近悬崖边的藤蔓,似乎女子在劫难逃。
突然一道青光从莫忆的广袖中激射而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强劲地击落那一支凶箭,然后又迅疾异常地窜回袖中,那道青光的风华,犹如贯日长虹。莫忆心生疑虑,这箭的攻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得了的,可见使箭的人是个棘手的角色,这女子到底是谁?他绝不相信这个女子不知道身后的利箭。
还未缓过神来,三记锐光由远处的暗影中激射而出,分为左中右三路,左右两支箭分击日照亭两边石柱,中间一箭只取女子后心,迅猛绝伦,算计狠辣。莫忆皱眉,到底是何人竟要置此女子于死地,电石火光之间,杀着将至。
莫忆一袖自天向地向女子挥去,只见一道青光转转瞬及至,透体而过,女子宛如石雕不闻不动。左右两支箭击碎石柱,石亭向下坍塌,而同时青光将石亭从中一分为二,向两边落去,解了女子压顶之厄。中间那箭也被从箭尖至箭尾一分为二,从女子左右两边擦臂而过。莫忆此技精妙,神乎其神,举重若轻地化解了凌厉的杀着。
莫忆惊诧女子岿然不动之时,那远处的暗影业已达至头顶五丈处,莫忆一瞥,原是一巨型纸鸢,上立一人,弯弓搭箭,犹若天降神兵。思虑之间,头顶锐锋凌冽,一弓九箭惊世骇俗,呈三三之阵,箭气织起方丈精密的杀网,将莫忆笼罩其中,避无可避。
莫忆渊渟岳峙,倏地冲天一袖,惊见青光腾起若蛟龙翻云覆雨,气脉翻腾若碧海波涛,气势森森,瞬间将箭网化为齑粉,青光犹未衰颓,乘胜而上,直击纸鸢,只见纸鸢碎裂,一人腾跃落在莫忆三丈外。
那人一身灰衣,面容阴沉,手握乌木长弓,极是诧异地盯着莫忆,在这人迹罕至之处,竟然有这样惊才绝艳的高手。灰衣人一瞬间恢复平静,双眸光华内敛,眉头却仍旧微锁,好不容易得知这女子独身在此,没有那人的庇护,是杀之的极好机会,然则这白袍男子不是何方神圣,竟也恰好在此出现,难道命运真有莫测的力量。
灰衣人沉气凝神,拈弓搭箭,内息随经脉肆意驰骋,通过手臂在弓箭处交汇融合,形成一个轮回之圆,力量层层激荡增生,乌木长弓似乎在呜呜,箭头发出灿耀绝伦的光华,那一箭蕴含的威仪似是天魔在挥戈。
莫忆仿若屹立在此千万年,面对任何的狂风暴雨皆无惧无畏,坦然身受,又像青衣江那静谧无波的水,虽是酣眠,却也有承受天威的如意法。女子还是像置身事外一样,盯着这场本由她引起的杀局。
灰衣人乍然闭眼,箭的光华突然收缩不见,紧锁于箭本身,灰衣人乍然睁眼,弓弦寸断,箭已脱弦,那是怎样的一箭。
箭似乎不快,因为莫忆能够看清它前进的箭身,空气被撕裂,嘶嘶作响,从箭身里迸发出的凌厉光华是如此清晰地在眼前,撼动心神;箭似乎很快,因为莫忆发现自己根本就躲避不了,那铺天盖地的杀意笼罩下来,箭风锐利,生灵辟易。
时间似乎被扭曲,人的感官意识也发生了变化。箭,就在眼前,死,攥住人心。莫忆不动,一道青光在胸前蓬勃乍起,煌煌如天日,随即暴涨数丈,气脉雄厚而锐不可当。
那一箭同青光撕咬在一起,犹如狭路相逢的仇敌,刺耳的声音响彻天地,那一箭被淹没。灰衣人绝望地一声叹息,被霸道的力量击飞出去重重地撞在身后一人高的大石上,胸骨断裂,洒满殷红,难以置信地望着莫忆,仿若看着神魔。
莫忆嘴角冷意泠泠,一身白袍也散发着清冷的光。看着莫忆走近,灰衣人眼中闪过狠辣之色,冷声道:“阁下是何方神圣?竟然连清理门户之事也要插手。”
莫忆咋听此语,身子顿时停住,就在莫忆心神犹疑之际,灰衣人所依大石后突地爆出万千剑光,每一道剑光以出剑者为中心细密而整齐地瀑射出来,快速绝伦,立即封住了莫忆所有的退路,剑剑直指莫忆要害。那剑光犹若天龙矫舞,霸气横露,三山五岳也要服膺,无人可挡。这一剑审时度势,在莫忆心神不定破绽露出之际出剑,可谓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