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赶紧起身,仍是不敢出声,待阿祺走近,看她手里正捧着那件袍子,轻声问道:“阿祺,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待在屋子里”
阿祺将袍子给阿呆披上,微微低头道:“吃过夜食便在等你过来,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
阿呆心里说不出的欣喜,问道:“咱们轻点声,给阿嫂听见,又要取笑于我了。”
阿祺一听他提到了黄月英,头更低了,说道:“黄夫人用过夜食便走了。她说大战将至,需要帮诸葛先生好好准备,说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她近几日便搬到诸葛先生那里。她又说…”
阿呆听见黄月英不在,不由地心里一松,大舒一口气,问道:“阿嫂又说什么”
阿祺说:“夫人说,有你在,她是极放心的。”声如叶落,几不可闻。
阿呆见她低下了头,相处数日,知她此时必是脸颊红透,心里欢喜异常,便拉着阿祺坐在屋檐下,说:“阿祺,那我们就坐在这说会话,待会你困了,就进去歇息,我在外面守着。”
阿祺听着感动,泪水止不住扑簌簌地流下。
阿呆借着月光隐隐见她哭泣,急着询问,只听阿祺拭了拭眼泪,微微抽泣道:“听夫人说,几日后你便要助玄德公上阵迎敌,你对我这般好,我还没报答你,担心万一你有个闪失,我便见不到你,又要孤苦伶仃一人个了。”
说罢,想到了这数月以来一路逃难的过往、想到了儿时的遭遇,又想到了对自己有养育之恩的华佗先生和夫人均是生死未卜,泪水便止不住的涌出。
阿呆看着她伤心哭泣,心下着急,不由也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至亲族人皆下落不明,这些年真正关心自己的只有诸葛亮一家与王师傅。
眼下诸葛亮自从出山便忙于军政,怕是再也回不到隆中草庐时那般闲云野鹤的日子,王师傅又不知所踪,这几日来到新野,虽然生活无虞,但总觉得心里空空荡荡反而没了寄托。
此刻看到这世上能因为担心自己而落泪伤心的竟是眼前这位小娘,不由地也是感动落泪,哭了起来。
伴着朦胧的月光,两人各自哭泣了一会,不由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觉得对方哭花了脸的样子极是有趣,又是不约而同的破涕为笑起来。
世人总是笑脸相迎这世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把所有的辛苦、磨难、酸楚放在旁人瞧不见的角落,独自承受。就算是寻常家人、或是夫妻之间,为了避免至亲担心,总会尽力展现坚强的一面。
像他们二人这般身世相似,又心底单纯,在这月光下一同哭泣、再到相视而笑,两人对视的时候,已经暗暗把这一刻永远镌刻在了记忆最深处。
阿呆鼓起勇气,伸手给阿祺拭了拭眼泪,阿祺盈盈一笑,也伸出手给阿呆抚了抚泪痕,两人肩并肩倚墙而坐,看着满天繁星与月光,只觉得轻松惬意,打心里希望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
又隔了一会,见天色不早,阿祺担心阿呆让她回房歇息,主动说:“我教你穴位吧,你白天可是允诺过我的。”
阿呆本意确实想让她早些休息,但见她如此说道,又是一副很认真的样子,不愿违了她的心意,点了点头说:“那你先教我七个,我怕记不住。”说着,把袍子解下来,给阿祺披上。
阿祺披上袍子,却又摇了摇头道:“腧穴纷繁复杂,单单《黄帝内经》就记载了一百六十个穴位,一天学几个,那什么时候才能学完呀。”
阿呆搔了搔头说道:“我也不懂,你今日提到了任脉和督脉,便教我其中一路如何”
阿祺听他一说,羞得头低了下去,只轻声地道:“这个…以后慢慢再教。”任督二脉乃是人体正中的要害脉络,任脉起于中极穴之下,乃是小腹之下私密之位,因此阿呆一提,她便羞得满脸通红。
她知阿呆对腧穴之道全然不懂,绝非有意轻薄,却又不便解释,只能轻声说:“我见你平时不喜骑马,今日将八脉之一的阳维脉说与你听,一共十六个穴位,与双腿有关,也许对你过几天上阵有益,好吗”
阿呆见她清澈的双眼诚恳地看着自己,又是真心为自己所想,哪又有拂逆的心思,只是点头。
阿祺便轻轻抬起阿呆的左臂,用手捏着他左手的食指在他左足外侧金门穴轻点一下,然后依次沿着左腿阳交、再至左肩臑俞、天髎、肩并,再到头维、本神,最后一直点到了脑后的风府和哑门穴。
阿祺每次举着他左手食指轻点后,还会让阿呆自己用右手手指再重点一下,感受不同穴位接触的感觉,或酸或麻不尽相同,再告诉他每个穴位大致可以治疗什么疾病。
阿呆独自点了几遍,依次说出名称,不一会便记住了,但于那些治愈之法却只一知半解。
他隐隐发现,每当自己按照顺序依次默念时,体内的热气便会顺着他的默念慢慢由左脚至左腿,聚集到左肩、通过风府和哑门穴又回到了背部,而反过来从哑门穴默念至左足金门穴,热气又聚集与左足,欲似要喷薄而出。
阿呆问道:“是不是右脚也有这样一路”
阿祺见他领悟得快,很是高兴,回道:“每一路经脉除了交汇于身体中央,其余阴阳各路,大致上在人身体皆有左右对称所在。”
阿呆便又在右脚右腿右肩上依次点了一遍,若差了分毫,阿祺便给他纠正。不一会这一路也记住了。
阿呆走开几步,双眼闭目,如同与敌交手瞬间出剑时一般,默默提气于胸,然后按照两侧脉络将热气一路引导至双足,刹那间双眼一睁,双足点地,人猛地飞将出去三丈有余,如同瞬发即至。
“我测那…这下老卵了啊!”阿呆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回头与阿祺互视一眼,都是怔怔地不敢相信。
他只觉用力一跃,热气便在腿足消散一些,余下的渐渐回到了胸口。
“我测那和老…卵,是什么意思”阿祺睁大眼睛问道。
“卧槽!煞臂了!”阿呆不由地心里一惊,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脑中飞快地想着该怎么解释,就怕影响他在阿祺心目中的形象。
“家乡方言,就是…好神奇的意思!”阿呆挠了挠头,“我一激动家乡方言都出来了,你别当回事,嘿嘿。”说完尬笑几声。
阿祺也没再问,拉了拉他的衣袖,轻声道:“我明日帮你再把鞋子补一补,万一上阵凶险,你…你千万不要上去近身相斗,早些回来才是。”
阿呆见她总是关心自己,看似娇弱的女子却因缘际会提升了自己的轻功,不由地点了点头,微微弯下身子,和她的双目平视,说:“你看,这一路经脉我都记熟了,你是不是该去休息了”
阿祺确实也有了些困意,只得不舍得点了点头,将袍子解下又给他披上,默默捧着油灯回房。
阿呆见不一会油灯被她吹灭,见是睡下,自是安心。暗自庆幸刚才出口成“脏”被蒙混过去。
当下双腿盘坐,仍是如同昨日,在院子里闭目运气,可不同的是,今日却十分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