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榜的赌场里,寂静的场间再次热络了起来。
“二先生,您这把剑,不论输赢,我们也不敢动啊。”其余人看着这位罕见的大名人,压低了声音,很是无奈。
二师姐道:“一把剑而已,算的了什么?剑阁做事,无须拘泥这些。”
其余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二师姐洒然一笑,望向了二楼尚自僵立着的年轻人,道:“你要赌赌么?”
箫裘自在原地,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本来就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只是如今剑阁二先生在场,自然轮不到他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今天还是一位失败者。
“我不赌。”箫裘低着头,回了一句。
众人皆有些失望。
箫裘只感觉自己背上的枪更重了些。
在场的许多人都跟着二师姐押了那个被称为婉儿的小师妹。
箫裘对剑阁的十四弟子并不了解。但他知道,张久的剑在他未来可见的生涯里,都会成为几乎梦魇般的存在。
噬神破灭丹……他已将近紫庭八楼,磕了这颗丹药后,境界几乎来到了紫庭巅峰,却依旧被对方轻易地击败了。
他分明还没有五道。
没有五道的权柄,他凭什么可以信手击败自己?
箫裘心中燃起了火,他环视四周,心意骤动。热血上涌间,他忽然解下了枪,走下楼,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的枪押在了张久的那一边。
“我赌他赢。”箫裘说。
众人都露出了可怜的目光。
这种目光似是在说,你一个名门大宗出来的人,难道就这么耿耿于怀,不愿意接受自己的失败么?
箫裘无视了他们的目光。
他知道,三个月前,剑阁曾有一败。而如今……第二次失败恐怕就要来了。
过往,箫裘是不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的。
但现在他相信,并且场间似乎只有他真正相信。
他抬起头,看着在场的人,包括与这个屋子都格格不入的剑阁二师姐。
他忽有种众人皆醉我独醒之感。
这是他在失败后的阴暗里,觅到的一丝光。
……
天榜之中,这场战斗已经开始。
“你曾说过,你不喜欢谕剑天宗的必杀之剑,你想要堂堂正正地出剑。同样,你也不喜欢被人握在手里。”宁长久说道:“现在,你可以完成当初的愿望了么?”
柳希婉沉默片刻,认真道:“还要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她依旧罩着披风,披风里,她的右手握剑探出,拇指推剑出鞘寸许,寒芒如雪。
宁长久看了眼她手中的剑。
“这柄剑虽很难与司命的黑剑相提并论,但整个人间,恐怕很难再找到更好的了。”柳希婉认真地说道。
剑阁对于她,确实给予了厚望。
宁长久不再看她手中的剑,而是看着她的眼睛,道:“确实是一把绝世之剑。”
“轻浮!”柳希婉知道他口中的绝世之剑是自己。
宁长久也缓缓抽剑。
柳希婉注视着他手中的剑。
她不敢确定,分别这么多日,他到底进步到了一个怎么样的层次。
“你拿剑的手不稳。”柳希婉道:“是因为刚刚与人一战的缘故么?”
“不是。”宁长久道。
“嘴硬。”柳希婉冷冷道:“要不你先去天榜将你想说的话发了,我可以在此等等你的。否则等会就没机会了。”
宁长久收敛了神色,道:“你尽管出剑便好,我也想看看,你这半年的进步。”
柳希婉看着白衣墨发,剑半出鞘的少年,神色一震。
他握剑之时,整个人的气质便骤然变了。
她樱唇轻抿,心想这才像点话,才是自己过去认识的那个,敢与罪君搏杀的少年。
剑意在心中激起。
披风之间,少女的另一只手已然伸出,拇指的指弯扣住柱形的剑柄,另外四指缓缓收拢,将其握住。
呛!
少女没有犹豫,干净利落地拔剑而出。
霎时间,银白色的剑影像是天神醉酒时揉碎的白云,瞬间炸碎,漫溢开来,充斥了整间屋子,如雪蝶遮蔽,将少女的身影围在中央。
门外,窗外,真正的风雪尽碎,再难入内。
宁长久看着满屋的雪,欣慰地点了点头。
柳希婉不喜欢他的眼神。
他这种眼神就像是家长看到远游的孩子有出息了,展现出了一副没白养你这么大的,居高临下的气质。
可是自己分明可以独当一面了啊……
她要好好杀杀他的锐气!
柳希婉出剑格外认真。
满屋子的剑影一出,鸣声顿起,各自振响,如洪流滔滔,似群鹤归山。
这与箫裘的满天枪影不同。
箫裘的枪影蕴含的内核是怯,而柳希婉的则是一往无前的孤勇杀意。
剑影未出,她人已先见而去。
她与宁长久相隔本就不远。几步的路被瞬间压进,转眼之间,对方的脸在自己瞳孔中不停放大,她几乎可以看到对方的睫毛。
与此同时,她身后之剑亦后发而来。
在少女贴近面门之侧时,宁长久拔剑,拔剑之时,鞘中蓄势的剑光同样扬起,遮挡住了脸颊,恰好将她一剑而来的走势封死,将那无前的剑意恰好打断。
叮——
柳希婉的剑与他的剑对撞。满屋剑影齐鸣。
宁长久封剑回挡,两人铁剑贴在一起之时,宁长久抬头,眼眸中忽有金光闪现。
柳希婉知道这是金乌。
她下意识地暂收攻势,左手掐了个剑诀回防。
但宁长久眼眸很快恢复。他先前不过是晃了个虚招。
这个虚招其他人或许不会防备,但剑灵太了解自己,她知道自己拥有哪些道法和手段,甚至是压箱底的本事,所以她立刻放弃了些优势去做防守。
毕竟宁长久曾靠着金乌反杀了不少敌人。
而一剑的势头强行中断,宁长久无视满天扑来的剑影,白衣一振,剑随身形同进,干净利落地切入少女招式的缝隙里。
柳希婉蹙眉。她身影被这一剑逼停。
柳希婉盯着宁长久的剑,这一剑她认识,是谕剑天宗上半卷的招式,名为砂雪,这是寻常的一招,只是宁长久已将它施展得脱胎换骨。
剑尖迎面切开裂隙,迎眉心而来。
柳希婉素手旋凝,一边去封挡此剑,一边身子后仰,恰躲过这一剑的锋芒。
宁长久的剑几乎贴面而过。
几缕发丝斩落之时,少女身后的无数剑影也至,如大河卷落,朝着宁长久压了上去。
宁长久伸出了衣袖。
他的衣袖宽大,振袖时生风。
若少女落下的剑意是雨,那这便是将秋雨吹斜的风。
宁长久衣袖飘飘,如云出岫。剑雨落下之际,他的身躯中,同样有无数的剑意宛若金芒射出。
这些剑意看似磅礴而凌乱,每一道却都精准地击中了少女的剑。
这一幕就像是暴雨落向地面,而地面也有场暴雨逆空而上,两场雨的雨滴皆分毫不差地对撞,溅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这是宁长久于李鹤那学到的天地大化之剑。
两种剑芒交击,光晕碎开,充斥了整间屋子。
他的身躯散发剑意,与之融为一体。
柳希婉一时间竟无法用神念将其捕捉。
她于光雨间被迫回守。
三息之后,盛大的光潮淡去,宁长久的剑在剑意转而衰落之时递出。
转而摔落莫种意义上也是巅峰。
一剑干净地斩落。
明明在不大的堂中,这一剑却似裹挟着天地的大威势。
剑不偏不倚地撞了上来。
柳希婉被迫接剑。剑撞上了她。
少女闷哼一声,剑气受击,手臂震麻,巨力牵引之下,她被撞得倒飞出去,罩身的披风也被剑气撕开,高高扬起,悠悠飘坠。
少女足尖点地,终于维持住了平衡。
披风落地。
她此刻正穿着一袭紧致而干练的衣裳和裤,那身衣物似是薄薄的皮革所制,紧贴身躯,将她玲珑凸浮的身段勾勒得淋漓尽致。
柳希婉神色一震,她望向了宁长久。
宁长久却侧身持剑,没有看她。
“胜负未分,继续吧。”宁长久道:“让我看一看,这半年里,剑阁到底教了你些什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