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龙在海水中扭动着身躯,浪潮中,它们时而抛起时而下坠,盾鳞激起的湍流搅动着海水,也将这艘庞大如小山般的楼船震得旋转摇晃。
楼船上的修士们各有动作,他们有的以飞剑透门而出直刺海水,有的立刻静心打坐封闭五官,让神识进入空冥之态,不受歌声干扰。而船头两侧,船员就位,铜制身管的火炮内,铁弹自药室内爆射而出,喷薄着火焰冲向了水中。
但哪怕是炮火发射的巨响依旧无法盖住劫龙群的呜咽般的歌声。
歌声在一瞬间围绕了这座巨船,将梦魇笼罩在了上面。
宁长久的剑气砸入了水中,顷刻撕碎了一头劫龙的身躯,直接将其斩成了两半,血水在海水中花一样盛开。
他屏气凝神,灵脉流转为墨雨翻盆式,剑气瀑布般泻入海水之中。
也是同时,他的意识恍惚了一下。
他的身边,陆嫁嫁不见了踪影!
“嫁嫁!”宁长久片刻失神,惊呼出声,猛地伸出手抓向了身侧。
“你做什么?”陆嫁嫁的斥责声立刻响起。
宁长久一愣,陆嫁嫁哪有消失,分明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此刻她浑身散发着剑意,握剑的右手被自己抓在了手中。
浪头迎面打来。
“小心!”陆嫁嫁拦在了他的身前,剑气横抹而过。
宁长久再次生出了错觉,那个浪头在自己眼中不再是浪头,而是狂雷般舞动着九首的凶神九婴!
他清楚地知道这是错觉,但他又可以分明地看到九婴巨蟒般的躯体上震动的鳞甲。
自从修罗神录修成之后,他的精神力已经晋入了一个崭新的境界,怎么还会被这些海兽营造的幻想所迷?
但无论是幻想还是真实,那扑面而来的便是他的敌人。
宁长久催动修罗神录,集中精神。
他手中的剑开始激荡,剑气化作光流,迎面披向了前方。
眼前的景物炸开,几十丈的剑气吞吐而出,‘九婴’被剑气洗过,九颗头颅西瓜般炸开,飞溅而来的,也不知是血水还是海水。
铮!
九婴炸开瞬间,他的剑鞘上,所有的水都被震圆成了珠。
宁长久识海激荡,心生感应,猛地抓住了中央的那抹金光。
识海中的金色莲花盛放,那些象征着魂魄的花瓣像是一根根铁钉,将精神意志钉在原地。
轰!
眼前景色一变。
他依旧立在船头,寒风卷雪扑面,劫龙的身影在海水中翻腾,歌声不休。
他转过头,陆嫁嫁正神色地专注地看着天空,斩出一道又一道的剑气。
宁长久神色一震,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在做什么?”
“杀妖啊。”陆嫁嫁同样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出剑?”
宁长久知道,此刻要么是她在幻象里,要么是自己在幻象里。
修罗神录的金莲不停转动,将他的精神钉在原地,他确信被入侵的并非自己。
思绪间,陆嫁嫁神色专注,一道剑气斩去,撞入了灰蒙蒙的天空里,不见了踪影。
“嫁嫁!”宁长久立刻喝止了她。
“怎么了?”
“你可能并不相信,你被幻境迷失了。”宁长久认真道。
陆嫁嫁同样坚定,道:“我已修至紫庭七楼,怎么可能被它们迷失?这些海龙撑死不过是长命境的妖物,不过是数量多了一些,倒是你,修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道法,把心给修乱了!”
听着陆嫁嫁的熟悉的训斥之声,宁长久一瞬间也怀疑到底谁才是对的。
歌声里,一头劫龙从翻腾的白水中蟒蛇般扬起了头颅。
宁长久弹剑出鞘,剑嗡然一震,钉住了那头劫龙的身体,血洞炸开,劫龙哭啸着坠落,鞭子般砸回海水里。
陆嫁嫁蛾眉蹙起,不解道:“你对着天空出什么剑?有力没处使?”
“我刚刚杀了头劫龙!”宁长久坚定道。
“你说什么胡话?”陆嫁嫁觉得他堕入了幻境里。
宁长久问道:“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陆嫁嫁道:“我一直都相信你,但这次肯定是你心志不坚。”
“为什么?”宁长久不解。
“我自幼随师父学剑,道心坚忍,道侣也唯你一人,自然稳当,而你脚踏两只船,哪里站得稳?”陆嫁嫁清美绝俗的容颜上闪过了一丝晕恼之色,她哪怕再大度,对于情爱当然是希望专一的。
宁长久心中愧疚,强自辩解道:“我是你师父,徒儿,夫君,分出去一个不还有两个么?”
“你这是幻境壮人胆?”陆嫁嫁恼羞成怒:“信不信我给你来一剑?”
宁长久道:“总之相信……”
话音未落,宁长久望向了船头那边,瞳孔微缩。
船头上,不知何时立着一个海魔般的身影。
那个海魔半透明的身体泛着灰色,它下面的一只手提着一柄海底打捞出的古刀,肩膀上正常的手臂则握着一支海螺,它按着海螺,卖力地吹奏着,海螺声混杂在劫龙之中,低徊悠扬,带着震人心魄的妖力。
而他的背后,海藻织成的衣裳高高鼓起,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蠕动着,即将破衣而出。
在他出现的刹那,他手中的古刀便挥动了,灰色的刀身划过绝妙的弧线,船头便操控着火炮的人头颅瞬间飞离身体,坠入海水之中。
接着,杀戮的灰线划破大雪和落下的雨水,带着死亡的意味缭乱地切了过来。
宁长久持剑扑去之时,第二个,第三个头颅已经当头飞起。
“你去做什么?”陆嫁嫁神色震惊,她分明看到了宁长久挥剑斩向了一个行将木就的老人。
宁长久没有时间解释,他的剑在空中精准地截住了灰线,使其再难寸进,铁剑亮起了剑火,将对方刀刃上的血水瞬间蒸尽,然后带着狂暴的剑意压了回去。
海魔背后的衣衫撕裂,几条海葵般的触手扭曲着缠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