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长欢跟在裴煊身后,掉了有丈余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进了帐子。
她撩开帐帘进去那一瞬间,回头瞥见嵬名霄、莫不凡等人的好奇眼光,已经异常热心地追至她脚后跟处,大约巴不得把帐篷布也给戳了。
她便冲着这群闲着没事干的人重重地甩了一个警告眼神,然后,再一个甩帘,隔绝了外面的八卦。
再立身站定时,见着裴煊竟头也不回,已经径直行至案前坐定,盯着案上摊开的一张舆图,扶额沉思。
“我就说我不来不行吧,这才出来几天,就已经有姑娘找上来了。”
夜长欢决定,先发制人。先前那个耀武扬武的没藏大小姐,她看见了。裴煊自带光彩,招来蜂蝶乱飞,她自然不悦。
裴煊垂着眸,不理她。
夜长欢便知道,裴大人的臭脾气又犯了。教养使然,心上有火,他也不会暴跳如雷,只是像石头玉雕一样,极力克制着,可那浑身散发出来的冰寒气息,犹如千年玄冰,可以把周遭一切都给封冻起来。
可安阳公主经过了多次打击,已经变得非常抗冻了。她朝着简陋帐中四顾一番,歇了心中醋意,举步走到矮案一侧,在地毡上跪坐下来,双手撑住案头,伸长脖子,偏着头去看裴煊的脸,又试探着说来:
“是爹爹让我来的。”
裴煊依旧盯着舆图,恍若未闻,稳如泰山。
真是的,要杀要剐,也不给个痛快
夜长欢心中埋汰,又将身子朝他倾了倾,伸出一只脏乎乎的小手,在那人面前晃了晃。
裴煊凝眉,抬眸,问了一句:
“爹爹”
他终于听出怪异来了。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爹爹她在亲热地称谁作爹爹听夜长欢的语气,反正决计不是在说熙朝天子。
“对呀,国公爷已经认下我这个儿媳了,他让我到你身边来的。”
夜长欢一边答话,一边退坐了回去,托起腮帮子,冲着裴煊得意地笑。
裴煊惊讶于她居然能够把裴老爷子给搞定了,转头认真地看着她,看了少息,又恍惚觉得,那女子身后有条大大的狐狸尾巴在摇晃,便又按捺住心中的惊讶,不想给她好脸色了:
“到我身
边做什么”他淡淡地问到,很是不以为然的样子。
添乱吗
“做你的贴身亲兵啊。”夜长欢将就把这个说辞拿来用用。至于裴老将军让她来给他生个孙子回去的那种直接与干脆,她还不太说得出口。
“那你可知道,贴身亲兵要做些什么”裴煊耐着性子,又问。他寻思着,该怎样教训她一番,得让她知轻重,晓对错才行。
“打洗脸水啊,更衣浆洗啊,跑腿传令啊,我都做得来的。”夜长欢歪着头,掰着手指,一样样地数来。只要不赶她走,她什么都可以做的。
见裴煊看着她,深潭眸色,如星海流转,却依旧闭唇不语,她再挖空心思想了想,继续讨好地说到:“若是大人觉得床铺太冷,我也可以帮着暖一暖,觉得腰酸背痛,我也可以按一按”
裴煊却突然站起身来,绕过矮案,朝着帐外走去。
“喂,喂,你别恼啊,如果实在不待见我,我去步兵营做箭弩兵,你别把我送回去。”
夜长欢以为他是要出去叫人,将她送回去。赶紧冲着那背影叫嚷。
裴煊行至帐门边,却忽然停住了,少顷顿形,转身之际,便已经把这公主殿下当做亲兵来使唤了:
“想做我的亲兵吗也成,先去打盆水来。”
“哦”
夜长欢眼珠子滴溜一转,只当裴煊是答应了留她,像是生怕他反悔一般,一连身从地毡上爬起来,就冲出帐外打水去。其实,她大概也知道,裴煊是想让她见识见识这野地军营中服侍人的艰辛与难处,继而好理直气壮地,教训她一番,甚至再顺理成章地,将她送回延州去。
不过,见识就见识呗,她乐意着呢。甚至又暗自坏坏地揣测,她先前说的一大通差事,从打洗脸水一路到暖床,按摩,他会不会挨个让她做个遍真要做个遍,那才叫一个好
怀着一肚子闷骚,一头钻出了帐门,这才反应过来,开始犯难,裴大人让打水,往哪里打水拿什么打啊
不过,安阳公主做事没甚头绪,使唤人倒是天生的行家,她转眼看见候在边上的柴胡,便立马把这棘手差事给转手出去了:
“你家公子说,要一盆清水。”
柴胡认得安阳公
主,即便她这副男不男女不女小白脸上抹着黑烟灰的模样,他也认识,再说给公子打水又是他的分内事。安阳公主的吩咐,这伶俐小厮便也不多想,点头哈腰应了,转身跑开,不多时功夫,端了一盆清水回来。
夜长欢伸手接了,摇摇晃晃地端进帐内,搁在矮架上,竟还挺腰背站直了,毕恭毕敬地请询到:
“大人,您是要洗脸还是擦身”
“都要”裴煊冷峻着面色,目不转睛地看着案上舆图,答得很严肃,且还一副他很忙的样子。
“”轮到夜长欢呆住了亏他说得出口
可她信誓旦旦在先,又有些暗自想要亲近的渴望,遂咬着银牙,按着砰砰心跳,取了架上的软布巾子,放入水中胡乱搅和一搅,拧个半干,捧在手中,行至裴煊身边,用了个举案齐眉的架势,递给他。
裴煊挑了挑眉尾,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