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去过了今夜,我可就没空了。”
裴煊滑下手,捉住她的腕间,一副欲走还留的作派。
“真的不去。”夜长欢讪讪笑笑,意欲挣脱了手,回屋去。就算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她也不觉得可惜。西北的明月,以后日日都有得看。
她正拧着身子往后转,却感到腕间一紧,就被裴煊攥住,一把扯到身前来,然后,连拖带抱地,挟持着往外走。那人还一边回头嚷嚷,叫给公主送件披风出来。
“轻点声你想让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你在这里吗”寂静院落里,到处都是耳朵,裴煊这样肆无忌惮地扬声使唤,吓得夜长欢赶紧抬手去捂他的嘴,她还是不想裴煊因为她而担些狼藉声名。
“整个将军府,都盼着我早日娶亲。他们若是知道我勾搭上了公主,高兴还来不及。”裴煊一边接过半夏捧出来的披风,亲自给她披上,一边轻笑着,在她耳边低语。
“”夜长欢有些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她的感觉没错,延州与玉京大不同,到了延州的裴煊与在玉京的裴煊,也有些不一样,感觉更自在,更不羁,更洒脱,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地盘,褪下了面具一般。
这样的裴煊,她也喜欢。
可是,尚未适应。于是,夜长欢就那么呆呆地瞪着眼,去看那双正凑在她眼皮底下认真研究她颈间披风系丝的清隽眉目,不知是月色的过,还是她眼神有问题,总觉得那平日经常挂着冰霜的冷眉冷眼,今夜含着一种俏。
如有星星闪烁,火苗跳跃,分外诱惑。
遂看得有些痴,有些呆,不觉又被裴煊拖着,一路出了将军府,被塞进一辆早就等候在门口的马车里,穿街过巷,穿过半个延州城,直抵北面城墙根下。
夜长欢脑子有点乱。既有夜半出游,深夜幽会的兴奋,心里又萦绕着她白日里的一些思索。有些担心,又怕裴煊不悦,一团乱麻,想要直说,又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便有了一段颠三倒四的对话:
夜长欢:“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胸闷气短”
裴煊:“没有。”
下了马车,墙根下有个兵士迎过来,裴煊
走上前去,与他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这才回来,牵着夜长欢上城墙。
夜长欢:“这光秃秃的城墙上面,有什么好看的”
裴煊:“你等下看了便知。”
裴煊拖着她,三步并两步地上石阶。
夜长欢:“或是疲乏无力”
裴煊:“没有。”
裴煊反应少息,就准确地回答了她的问题。难为他居然能够跟上她来回跳跃的思路。
夜长欢:“你不是说西北军认人不认符吗,他们今日为什么没有为难我”
裴煊:“他们今日心情好。”
裴煊似乎是嫌她提着襦裙,莲花小步,爬得磕磕绊绊,索性回身来将她打横抱了,几步登上城墙,才放下来,又拖着疾走。
夜长欢:“你刚才说,他们今日心情好,为什么”
裴煊:“因为要打仗了。有仗打,就有钱挣。所以心情好。”
夜长欢:“打仗还能挣钱”
裴煊:“战利,军饷,赏钱还有,这次,他们是替你卖命,仗打赢了,你是要犒军的。”
夜长欢:“我拿什么犒军”
裴煊:“一百零八车嫁妆。”
夜长欢:“”
夜长欢恍然,语塞。这个简单的道理,她为什么就没有想到熙朝的军人,是一种营生,他们可以不认她手中的兵符,但是,他们却不会跟钱过意不去。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早知如此简单,何必日夜忧虑,提心吊胆。
跌足失悔间,已经被裴煊拖至一个城墙凹处,示意她往城外看。夜长欢侧头,看了看城外沙地,苍阔茫茫,除了一层月色浮光,空荡如也,尚不能消她心中的另一个忧虑。
夜长欢:“你最近有过晕厥吗”
裴煊:“”
裴煊终于恼了,掰过她的身子,朝向城外,再从后面将她抱住,略略倾身使力,将她朝墙上抵压,同时垂头下来,锁住她的肩头,冲她耳边吐着热气,沉沉地说话,伴随着夜风呼呼声,像野兽温柔的低吼:
“菩萨奴,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放心,我好得很,死不了。说了要娶你的,娶了还要养一辈子。这些麻烦事情,没做完,我不敢死。”
“那”
“安静点,不许说话,快看”
顺
着裴煊的手臂指引,夜长欢抬头看去。
举头是一轮孤月,放眼是一片黄沙,苍凉而寂寞。
突然,“砰”地一声,城下三百步开外,那朦胧沙地上,一道光亮升起,划破长空,如一只扶摇直上的鹤,于半空中停驻,展翅,忽又幻化作一朵瞬间绽放的花,层层舒展,渐次盛开,然后,瞬间陨落,暗淡。
紧跟着,“砰”,“砰”,“砰”,一排光亮升起。
一朵接一朵的繁花,在天幕上绽放,满目的繁华,瞬间骤起,瞬间骤散。
夜长欢突然间鼻子发酸,眼中涌着泪水打转,被眼前的绮丽景象,感染得直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