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要”裴煊的声音哑得几近气声,说了一半,索性端起茶杯,先喝口茶润润嗓。
夜长欢就盯着那窃曲纹饰的领口间,若隐若现的喉结,滚动吞咽,等着他清了嗓门说后话。她想当然地,最想听的话是:没人要,我要,嫁不出去,我娶。
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果不其然,裴煊吞了茶,说的是:
“没人要的话,就别嫁了,养几个喜欢的面首在府上,不也一样过日子。”
这确定是在安慰她而不是在寒碜她
夜长欢堆一脸苦涩笑意,翕了翕唇,没能及时答话。
一向矜持的裴大人突然奔放起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夜长欢抬眼旁顾,裴煊也就不再多说,两人又是一阵沉默,窗外朝阳出云,霞光流转,枝头鸟鸣,是初春里难得的好天气。
裴煊闭目,就着那正襟危坐的姿势,一动不动,像在养神。
有那么一瞬,夜长欢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忘了此行的目的了,莫不是专程到她这里来蹭饭打盹的遂隔着几案略略倾身,凑脸过去,偷偷打量那张玉琢的面盘,
英挺剑眉,鼻若悬胆,丰润菱唇,那盖眼的两排浓密睫毛,比好多女儿家的还长
正看得贪婪,不觉袖口边的指尖亦跟着虚描,裴煊突然抬眸,吓得她一个退身,深深抽了口气,再抚着心口给长长地吐了出来。
就听得那喑哑的声音轻轻地说来:“舍妹无德,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把人交给我,我带回去好生管教。”
终于说到正题了。夜长欢吐完气,凝了神色,她刚才想好的应对终于派上用场:“不用,我已经替你管教了。”
“”裴煊神色一滞,不解地看着她。
“就关在柴房里的,跟驸马一起,没吃没喝没穿,准备管教三天,至今日下午,才满一天。”
夜长欢一边说得快意,一边勇敢地直视回去,不放过裴煊的任何神色变幻。
“”裴煊似乎不动声色,神光柔和,将她笼住。
“三日之后,如果还有气儿,再抽上几十条杖,扔东市大街上去,保管叫她这辈子都规规矩矩。”夜长欢又将她的管教计划,缓幽幽地作了一番描述。再挺直了腰背,迎着他的审视。
你求我啊,只要你开口求我,我就马上把人放了,让你带走。
一个娇滴滴的女子,被她这样几日折磨,如果还有命,也没有脸了。连带着,裴国公府的脸面,也得丢尽。
她就不信,裴煊不着急。
“”裴煊依旧不语,就那么虚虚地看着她,嘴角还浮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能看穿她的心思。
反倒将她看得心里发毛。明明她是受害者,却在那不明意味的目光下,扭曲成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施害者。不过,她向来都是得理不饶人,又对他有所企图,此时岂能示弱,遂睁圆了杏眼,瞪回去,看谁先眨眼。
那人看似虚软的眼神里,看进去了,便如幽潭流光,深不可测,暧昧不明。夜长欢便用自己那生龙活虎,爱憎分明的利落视线,狠狠地与他纠缠。
良久,终是裴煊先垂了眼睫,虚掩了双目,轻叹了口气,说到:“随你吧”
夜长欢一怔,一向比冰石还强硬的裴大人,怎么这么好说话,竟随了她的意那么,她想借机勒索的计划,岂不是落空了却见着他突然将双手
往案沿上一撑,骨节突出,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呼吸也急促起来。
“你怎么了”夜长欢这才瞧出些不对劲,赶紧问他。
“没什么一会儿就好。”裴煊的声音,虚弱而吃力,极为艰难。
“要不要去医馆请个大夫来瞧瞧,或者去宫里请个太医来”眼前突变,夜长欢起身跳了起来。以她公主府的习惯,有个病痛,向来都是去宫里请太医来看的。
这会儿,她才彻底明白过来,这人先前那老僧入定的姿态,还有那一直虚虚地看她的眼神,哪里是什么温柔暧昧,怕是早就在忍耐不适了。
“不用”裴煊颤抖得越发厉害,却又努力撑着眼皮,见她绕过几案来扶他,便抖抖索索地抬起手,胡乱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抡圆了舌头说话:
“不要让任何人看见我现在的模样以后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算我求你的”
话音刚落,身形就一歪,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夜长欢被那高高长长的男子身躯一撞,一个跪坐,半个身子被压在地席上。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僵着手臂,就着那抱他在怀的姿势,试着唤了几声,他都没应她。
应是昏厥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