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秦邵陌喜欢如小苒,男人从来没这么认为,嫌她烦都来不及;若是说他不喜欢小丫头,此刻心急如焚赶去如府救人的又算是什么?
这男人确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健马如飞,四蹄生风地穿过浓密的夜色,最终停在如统领府门口。
门内的小厮正打着哈欠,忽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懒懒地走去开门寻问。
然,沉重的门‘吱嘎’刚开了一条缝隙,外面一双大手猛然一推,扶着门的小厮险些被这股力道掷出,恍惚间,就看到一道迅捷的身影入了府。
“哎谁呀?”这一声还没喊出,小厮怔忪地发现,来人不是武阳侯吗?
这么晚,他来干什么?
来就来了,怎么像是杀进来似的?
随后,门外又踉踉跄跄进来一位提着医箱的大夫,他几乎是半提半拎地被这位侯爷请出了家门,最后又被拽上了马,一路快马颠簸得险些昏了过去,好不容易下了马,脚下像是踩了棉花般,跌跌撞撞地才终于进了府门。
如勇静坐在大堂内,垂丧着头,右臂搁在梨木桌上,拳头紧攥。
忽然‘咣当’一声,重拳恨恨地落下,桌面上的茶盏随之狠狠一颤,那一丝未被动过的茶水被撞出一半溅落在外。
今日武阳侯送回如小苒时,如勇正好在家,侯爷并未解释什么便匆匆离开了,最终他等到如小苒醒后才终于知道了一切。
想到是因为自己平日里疏于管教,女儿才会做出这等有辱门楣的事来,如勇对女儿的怒气也消了一些,却是更多地责怪起自己来。
此时听到堂外仓促的脚步声渐近,如勇带着狐疑出了大堂,迎面遇到的来人是去而复返的武阳侯。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都不言语。
顿了一瞬,秦邵陌疾步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如勇一下知道他的来意,依然攥着拳头,却也没阻止。
看守祠堂的小厮见来人是武阳侯,只能开了锁。
开门的瞬间,秦邵陌随之一惊,小丫头一动不动昏躺在蒲团边,那后背单薄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红。
穿过她的膝盖,托着她的肩颈,男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横抱起,怀中娇弱的身子已是气若游丝,那平日里海棠般的两片柔唇早已没了血色,就连面色都是煞白的。
许是秦邵陌走得太急,牵动了小丫头后背的伤,只见那蹙在一起的黛眉又深了一层,额间密汗不断沁出,檀口微微翕动,若有若无地唤了一声“疼”。
男人心中一紧,便只能放慢步子,让她趴在自己肩头,尽量避开她的伤处,此时他发现,这扑在自己怀中的身子,比刚抱起时烫了许多。
直到入了小丫头的闺房,他轻手轻脚地将她侧躺在榻上,一切安置好后,那刚被带来的大夫才敢上前诊脉,此时如勇也跟了进来。
大夫凝神搭脉,一时摇头,一时轻叹。
最终起身回向屋内的两个男人,“你们怎么现在才叫我过来!眼前也只能想办法让这位小姐先退了烧,若是这烧退不下…”
看了一眼面前两双焦灼的眸色,大夫欲言又止,蹙眉摇了摇头,又说,“我先开副退烧的方子,烦请两位派人随我去医馆里取药,哎…老夫实在医术有限…你们最好还是另请高明再看一看。”
两个男人一下明白了言外之意,莫不是生死关头,大夫也不会这么说。
如勇谢过了大夫,又吩咐小厮送大夫回去取药,回屋时碰上侯爷正从屋内出来,秦邵陌离开的急,迎面只留下一句,“我去太医院。”
已是子时,若是寻常百官这个时候,没有圣上的旨意自然是进不了宫的,然则武阳侯府不同,因圣上怜惜大长公主,特许了武阳侯能随时入宫请御医。
须臾后,秦邵陌入了西华门,守在门口的护军就见到来人健步如飞,身影仿佛是‘嗖’地一下就消失在他们身后的夜色中,一阵劲风扫过,护军们面面相觑。
这武阳侯平日里冷静得像块冰石头一般,竟也会有着急的时候?
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
要说大事,还真有一件,秦邵陌前脚刚入了太医院,后脚北疆的传令官也十万火急入了宫。
太医院的孙太医拖着药箱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了武阳侯的步子,前面的侯爷忽然脚步停滞,气喘吁吁的孙太医差点撞了上去,就看到侯爷静默凝视着远处夜色中的拐角,不禁问,“侯爷?怎么了?”
那在夜色中滑过一瞬的仓促身影,虽是隔着很远,常人根本无法辨析,秦邵陌敏锐的直觉却是很快反应过来,那是北疆来的传令官。
莫不是蛮人突破了最后的防线,蒲安山?
男人凝滞片刻,喝道,“秦哲,速度送孙太医去如府,我稍后就来。”
“孙太医请随我来。”秦哲领着孙太医一路先行。
黑夜中男人久久伫立,盯着御书房的方向,那沉凝的眸色最终与暗夜融为一体。
孙太医进了如府,诊了脉,又看了看先前大夫开的方子,才同意红灵将方才熬好的药喂给如家小姐,然则如小姐连喘息都如此虚弱,哪还喂得进什么药,一瓷勺到唇边,漏了一半,进了一半,又吐出一半。
虽是入秋的凉夜,孙太医的后衫却已湿了一大片,他急抖的手紧握着药方,来回踱步,脑海里反复搜索着这半辈子存攒的医书记载,全然顾不得鬓间大汗像珠子般一颗颗落下。
之前听人说,这如家的小姐是未来的武阳侯夫人,原本孙太医也没当真,如今却是明明白白摆在他面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