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刚刚探出一缕曙光,空中还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像是没睡醒一般久久不肯散去,如统领府上的后厨房却已是忙忙碌碌。
厨娘取出热腾腾的糕点小菜,盛出滚烫的清粥,交予几位婢女端出。
婢女们迈着碎步穿过几间回廊,最终来到正堂,行至堂前的梨木桌上,娴熟地摆放起早膳。
正堂前是片四方的院子,两侧各置了几排兵器。
院正中一位中年男人,体型魁梧,身躯凛凛,手中长枪破风而出,苍劲有力,凌厉的枪头与周围气流冲撞出嗤嗤的风声,长枪被反复腾出,闪着金光的兵器在男人手中好似蛟龙翻海,变化无穷。
男人约摸天命之年,皮肤黝黑,鬓角是岁月磨洗后的痕迹。
“好!爹真是宝刀不老呀!”如诚大喝,取了擦汗的巾帕,从正堂赶来。
闻声,男人收了长枪,掷给了身侧侍从。
这位耍枪的男人正是如勇统领。
“爹,擦汗!”
“臭小子。”
男人的声音浑厚而低沉,接过巾帕的大手拍了拍他儿子的脑袋。
如小苒今日也起的很早,自从上次离家出走,回来后被她爹狠狠罚了十鞭子。若是当日秦邵陌没有替她说话,恐怕最终不只是十鞭子这么简单。
好生静养了整整三日,差点没把小丫头憋坏,今日感觉身体大好,这位正主又想着偷溜出去玩,不想路过正堂时发现她爹还没出门,吓得小丫头缩回脑袋往回跑。
“回来!”
如勇多年习武,非比常人的敏锐使他很快发现了鬼祟的女儿。
“呀~爹您还在家呢~”如小苒屁颠屁颠迎了上去,拉着她爹的衣袖使劲儿讨好,“爹~您再不吃早膳~就要凉啦~”
“又想溜去哪里?一天到晚不安生!能不能有点闺阁女儿家的样子!”
就算嘴上再怎么训斥,如勇还是依着他女儿到了堂内坐下。
“我可是武将家的女儿,您不能总拿我和书香家的女子比吧。”小丫头盛了粥摆到她爹面前,又夹了几样小菜。
“唉,你娘也是书香名门出生,要不是她福薄死的早,你也不会没人管教,成天胡闹给我惹祸!这次要不是侯爷替你说好话,看我不打死了你一了百了。”
提到秦邵陌,如小苒自然心里不舒坦,要不是他说要提亲,自己怎会出此下策。
“姐,你还是安分点吧,我都看不下去了,也就姐夫能忍你。”
他能忍?
小丫头心中差点笑掉大牙。
“你给我闭嘴,吃你的馒头。”以迅雷之速,如小苒将馒头塞入她弟嘴里。
“爹,我问你件事啊,呵呵。”
“说!”
小丫头转了转乌眸,小心翼翼地问,“如果哪天…我说如果呀,秦邵陌上门提亲,您能不能…回绝呀?”
“我也想呀!”
‘咯’的一声,如勇竹筷一搁,“你看看你,有哪一点能配得上人家的,还有三年前的那件事!”话到此时,如勇蓦然一顿,觑了一眼他儿子,横眉一拧,继续说,“你说我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我死后还有什么脸面再见老侯爷!”
“三年前什么事啊?”如诚听到一半,没头没尾的。
当年他还小,只知他姐被打得半死,却到现在都不明原由。
“闭嘴!”
“闭嘴!”
父女俩一同喝出,委屈得如诚只能埋头喝粥。
若说如小苒是如勇的女儿,不知道的人还真看不出,一个白皙娇小,一个黑黝魁梧,倒是这脾气性子真是如出一辙,如父如女。
“话说回来,”如勇又说,“如果侯爷真来提亲,你就嫁了吧,我们不能让老侯爷被人说不守信诺,爹看你这个性子嘛,最多半年一年的,也就能被休了,回来之后,爹再给你找新夫君,爹手下没成婚的男儿多着呢,不怕!”
闻言,如小苒还没反应过来,如诚已经一口粥喷了出来。
“吃吧,爹先走了。”
说完,如勇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全然没顾及她后背的伤,疼得小丫头咬紧下唇,泪眼莹莹。
……
春风和煦,海棠珠缀。
宽阔静谧的书房内,香炉烟袅氤氲而升,时不时传来‘哒哒’的棋子声。
窗外莞尔几瓣花落,微风巧渡,将一片娇粉送入窗棂,落入了棋盘间的黑白对弈。
男人修长的手指轻拈起海棠花瓣,置于掌心。
“你这位铁血的武阳侯,书房外不置松竹,却偏栽了棵如此娇嫩的海棠树,三年未来,这海棠竟生得越发夺目,真是羡煞我了。”
话罢,男人打开折扇,轻一挥,花瓣便被这一阵温柔缓缓送出了窗棂,归入落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