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有劳妈妈了。”
说话间,又有几个使女端着汤水进屋。
王妈妈又含笑道:“奴婢昨日将府里情形回了王妃。王妃听闻小姐身边服侍的唯有杜鹃姑娘一人,心中很是不忍。这便命奴婢带了她们几个来,给小姐过过眼,看看可还用的?”
那几个使女一字排开,清一色的樱粉色衫裙,娇而不妖,很是得体,举目望之,为着寒冷冬日平添了几分暖意。
她们几个口齿伶俐的报了名,很是规矩的模样。
“既是王府调教出来人,想必很是稳妥。”
王妈妈又训道:“你们既跟了小姐,有不明白的地方,就该多请教杜鹃姑娘。切不可自己胡乱拿主意,都知道了?”
那三个丫头软声应下。
“王妃一番好意,娴儿心中感激。还请妈妈代为致谢。”
“小姐如此知书达礼,王妃见了,也定然是欢喜的。”
这一顿饭,主仆之间很是其乐融融。
只不过,临就寝之时,杜鹃见四下无人,才悄悄地凑到我耳边:“王府送来这三个丫头,小姐可打算让她们贴身伺候?”
我明白她的意思,毕竟前番瑞妈妈一行的作派摆在那里,此后又有王妈妈的机巧玲珑,只怕王府里的这些丫头婆子都不是吃素的。而这三个不知根底的丫头也是要跟着入府随侍的,若是不能好好收拢,将来只怕反受其害。
“你且留心看着,这三人中哪个是老实本分的?若是那心里装着别的思量的,也先别漏了声色,咱们心里清楚就好。”
杜鹃应声,又很是感慨:“只可惜咱们府里的老人都被遣散了。若不是老爷当时求告了官家,说小姐年幼体弱,须得留人伺候,只怕奴婢也早被遣出府了,哪里还有福气继续伺候小姐?”
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那日交待王妈妈的事,说是要她去追查一下府中众人的下落,以便探明投毒之事。于是,我脱口问道:“她们被遣出了府,一般都会去向哪里?”
“有的在京郊有亲戚,就去投奔。这便是最好的了。只可怜那些无人可投奔的,如今不知是什么境况。眼看着这就要年下了。”说着说着,杜鹃眼眶泛红,悲戚哀叹,扑通一声跪下,拉住我的手道:“小姐!小姐!求你救救海棠吧!”
这么多日来,她从没有这样激动失态。我连忙拉她起身,她却执意不肯,只一味的摇头哭求:“海棠自小便被卖进府里,她那亲哥嫂从来就不顾惜她,只知道找她要钱要物。这回她被遣出府,不知道她那哥嫂又会将她卖去哪里?求小姐看在海棠与我们一同长大的份儿上,将她重新收回府吧!”
瞧她哭的伤心,我猛然意识到,在这种规矩极严的闭塞的古代社会,身为一个弱女子求生之路何其艰难!若是没有家世作为依傍,便只能劳苦一生、命若浮萍。随随便便的一点风雨,甚至能要了性命。如这般看来,我现在的处境还不算太糟,至少是未来的世子妃,只要我低调行事,再待这次投毒事情查明,赵府恢复昔日光景,我便应一世无忧了。这总好过漂泊在外,朝不保夕。
前所未有的,我意识到,生存才是当务之急!既然上天给了我又一次生的希望,断不能白白舍弃!
于是,我对这个未曾见过的海棠心生怜悯:“你快快起来!我明日便叫王妈妈去寻她回来。”
“当真?!”杜鹃泪痕满面,眼神中闪耀着期盼的光芒,在烛火的映衬下,令人心神一动。
“自然当真。”我肯切道:“这世间女子多有不易,我们之间若彼此为难,那真是没有活路了。但若是我们能彼此扶助,亦可共渡艰难。”
杜鹃终于破涕为笑。
突然,我心中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不知你的父母可都还好?”
我的本意是想知道她是否有亲戚在外。没想到,她神色一黯,很是怜悯担忧的看着我:“小姐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一时忐忑,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她很快说道:“奴婢的爹娘常年受老爷夫人的恩惠,在京郊庄子上管事。如今这庄子虽被官家收了,但爹娘犹能有口饭吃,生活一如往日,倒是无妨。”
“那便最好了。”我心底松了口气。
她颇有窘色,很是内疚道:“奴婢一时情急,却忘了小姐身子还弱,本不该说这些事让小姐烦忧。”
“姐姐与我说这话,倒真是与我生分了。”我极其真诚:“你这般品性为人,必是有福报的!”
她面颊泛红,很是有些羞涩,说要出去打水,侍候我洗漱。
看着她出门的背影,我脑海中突然闪过她方才的一句话:老爷求了官家,留下杜鹃照顾我......
如今我才明白,在那般情景下,赵父赵母自身尚且不保,却依旧惦记着千方百计地留个可靠之人照顾幼女。赵家父母爱女如斯,想必“赵静姝”本人若是还在,也定然很是担心挂念她的父母。可我自来到这个世界,仿佛并没有怎么记挂赐予这个肉体生命的两个人。唯一一次隐约想起,也只是担心赵家父母的处境会令我未来王府生活艰难。
一念及此,忽觉自己竟是个凉薄之人,心中很是愧疚。无论怎么说,赵父赵母的这一安排,最终也的确为我提供了一丝依靠和安慰。
于是,我默默下定决心,务必要想尽办法,从岭南烟瘴湿热之地接回赵父赵母,也算是替已经死去的“赵静姝”尽一尽为人子女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