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杜鹃什么都挺好的,唯独这唐僧般的性子让我有些受不了。不过,也正是这嘴巴唠叨之人,心肠往往也正是最柔软的。
我有些复杂的看着她,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也学会了说话留半句。而我那没说的后半句话就是:倘若真如你所言,李妈妈乃是夫人信重之人,那为何自赵府出事以来,不曾见李妈妈入府问候?又倘若她真如海棠那般被拦在门外,尚情有可原,若是毫无此心,那这其中的主仆情分,只怕也是真真假假,雾里看花了。
就是这般的各怀心事,在车夫的一路驱使之下,我们的马车总算赶在日落前回到了京都素衣巷一带。
这条小巷子外面是茶水铺和面食档口,沿着小巷子往里走,头顶上错落的晾晒着居民们的衣衫和床襦,伸开双臂几乎可以触碰到两侧房屋的砖墙,脚下的石板路上坑洼不平又多有泥水,放眼观之,这里与赵府门前宽敞平整又井然有序的路面截然不同,很有市井生活气息。
此时,正是晚膳时分,各家各户炊烟袅袅,巷子里随处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鸡犬之声相闻,童婴嬉戏哭闹声此起彼伏。邻里之间又大多相识,突然见我与杜鹃一副少年模样的陌生人出现在巷子里,不禁驻足打量,似是有话要问,又揣度着驻足远望、窃窃私语。
我扫了一眼,寻了个最是眉眼慈善的老妈妈,上前拱手行礼,很是可怜的模样说道:“敢问妈妈,赵侍郎府上伺候的李妈妈可是住在此处?我是她乡下的侄儿,近日家中有事,本要来投奔姑母,却不想又路上丢了盘缠。”
好在一天奔波劳碌,我如今算不上蓬头垢面,但也确实憔悴不堪,一身本就朴实的棉布袄子早已折腾的更加无华了。从头到脚,无论怎么看,也都是个惹人怜惜的、柔弱知礼的落魄少年郎。
那老妈妈见我如此,果真十分疼惜的拉着我的手,前面引路:“哎呀,是来找李大娘的,快快,跟着来,拐个弯儿就到了。”
我顺从的给她拉着手,一路乖巧却又伶俐的拿眼角扫着四周。
因是晚膳时分,巷子里的人大都回家用膳了,出门的人本就不多,而先前见了我俩又存心瞧热闹的人,见我们被拉着去了,也都各自散去回家了。
等到真的拐了个弯,来到巷尾处的便只剩我们三个了。
那个老妈妈指着巷子尽头的一处窄小的木板门,道:“这里便是李大娘的家了。”
我躬身谢过,便让杜鹃先送那个老妈妈离开,说是客气,实际是不想暴露身份。
但是,我却并不急着上前敲门,而是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细细观察了一下李妈妈院墙外的环境。
两扇黑漆漆的木板门,两侧贴的是旧年的对联,经历过风霜的侵蚀,已然褪色剥落了许多。想来,主人家平时也不是很在意门楣,或是忙于生活劳碌,无心顾及于此。而那院墙不是很高,目测约两米,院墙下堆积了一些散落的石砖,光滑整洁,旁边有结了碎冰的小水洼儿,看起来似乎是平时妇人洗衣所用。
这般人家,怎么看也算不得“体面”。
我心中顿时对杜鹃所说的话产生了怀疑,倒不是认为杜鹃会撒谎骗我,而是觉得这李妈妈当年所嫁的“体面”差役怎么会沦落至此?
又或者,是我对京都府衙差役的收入有了过高的估计。
不论如何,这李妈妈的生存环境,似乎都不怎么好。
一边想着,一遍抬头往上看。
只是,看着看着,我心底不由地打了个突儿,总觉得有哪里似乎很是不妥,却又一时想不起。
直到饭菜的香味顺着微风飘过,我猛然意识到,惊呼一声:“不对。”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