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我恍然大悟,也突然明白了杜鹃与林妈妈不肯入席同坐的原因。在外人看来,她俩方才若是坐下了,便是赵府与邹府没有家教,乱了尊卑。
我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毕竟,“人人生而平等”的理念在这个时代是行不通的。即便说出口了,也会被人们认为是狂逆悖礼之言,不仅应了寥寥无几,还很有可能引来无妄之灾。
况且,即便是在现代文明社会,这句话更多的是人们追求奋斗的目标,虽宣之于口,却未必深入人心。
我有些冷漠的想着,道:“秦公子所言不错。人皆有出身贵贱之分,等级尊卑自是有序,王朝才稳固。倘若尊卑乱了,人心便也乱了。”
秦尚江点头。
“但是,”我很坚决的说道:“这些道理我固然是明白的,却并不认可。”
我放下筷子,思绪飘的有些远,不知是同情她们还是可怜自己,道:“人的出身不能由自己做主选择,已是可悲可叹,但若只以出身而评定一生,岂不更加可怜无望?人生而在世,努力奋斗不过就是为了改善眼下的处境。说是搏得一线生机也好,说是为了争取富足生活而奋斗也罢,若仅凭一句尊卑贵贱有别而全盘否定,不给人们以丝毫希望与祈盼,那生而为人又有何益?不如做一飞禽走兽,傲然天地间、自由奔放来的痛快!”
话音落地,室内静默。
在时代的涛涛洪流面前,我知道螳臂挡车的下场,自是不愿意去做这等不自量力之事。但却心有不甘,不甘于被他人左右的人生,不甘于无法掌握的命运,更不甘于向现实妥协、向无奈低头。
这种既无奈、无助,又不忿、不甘的复杂心理,缠绕卷成一团,生生的堵在胸口,闷闷的,挣扎的,几欲喷薄而出,又卡在胸腔喉间。
心有戚戚然,食也不知味。
我便欲起身告辞,秦尚江却正襟危坐,道:“赵小姐可曾听过宛州江氏?”
我一愣,谁?
好耳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可是宛州商会的江氏?”我努力从记忆中搜索,终于想起曾在《竹书纪事》中见过。
“正是。”秦尚江点头道:“赵小姐方才所言,令秦某不禁想到了宛州江氏。”
他神情有些恍惚,思绪仿佛飘到了遥远的过去,喃喃道:“想当年,宛州江氏不过一介孤女,出身贫寒又生逢乱世,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然而,江氏孤女凭着一腔热血、无双计谋,硬生生的以一己之力创立宛州商会,聚天下之财而交通诸侯,纵横捭阖之间风头无两。”
我沉默的听他絮絮说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一幅女子挣扎奋斗、最终傲立巅峰的画卷。
“以江氏之盛,竟改变了天下人对于商人的偏见。隆庆年间春闱放榜,京都城内甚至出现了榜下捉婿之景。”
我记得书中所载的这一幕。春闱之后,科举士子们皆翘首以待金榜题名,却有富商大贾早早的等在榜下,只看哪家公子高中且尚未婚配,便将其拉回家中婚配自家小姐。而众士子也乐得其成,并不抗拒。由此可见,商贾身份地位皆有所提高,人们渐渐的不再以嫁给商人为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