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柔弱地依靠在长案边坐下,望着眼前跳动的烛火,不甘道:“可是田大人!陈家军是陈家祖祖辈辈的心血啊!妾身身为陈家的媳妇儿,若不能阻止换帅之事,百年之后又有何颜面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苏氏缓缓转头直视他,红红的眼眶,眼角的泪痕。
田宝坤望着苏氏凝重脆弱的面容,不觉心生怜悯道:“夫人为保陈家基业,真是辛苦了。”
苏氏轻轻摇了摇头,沉声道:“与在战场上搏杀的将士们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妾身有一提议,还望大人相助。”
幽幽的夜色下,他们商议着重要的秘密,田宝坤直到子时才俏俏出来。他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双手拉着腰带,确认四下无人后才飞身离开了院子。
腊月十四,陈家白事。
陈家的旁系总共来二三十个前来祭拜,他们面上痛哭流涕,告慰先人的恩德,与年轻守寡的夫人寒暄。苏氏却明白,这些人都带着各自的目的。她与每个前来寒暄的人礼貌交谈,神色憔悴得令人心疼。
东篱看着虚弱的苏氏,提醒道:“夫人,您已经很久没休息了。要不您再考虑考虑,我看刚才那位公子谦逊有礼,不似前几位举止轻浮傲慢,是个可靠的。”
苏氏眯着眼,冷笑道:“他是连州的,报丧的人早就去了各家。若真是诚心,怎么守灵时不见人。不过都是些自以为善于伪装的骗子,你可是要陪着阿宸去金陵的,眼光可要放亮些。”
“是。”
东篱看着女子的美眸感慨,成婚之后,从前爱哭的姑娘也渐渐拿起了护甲和尖刀,柔软的心里慢慢生出了刺。
摔碗起灵。
陈天昼跟着丧队一路来到城外的陈氏陵园,他不似那帮亲戚痛哭流涕,只是默默跟着队伍,神色肃穆。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名深色衣袍的老人,陈天昼神色微动,偏头朝他问候道:“先生来了。”
青云先生温和道:“陈大人也曾为保大齐血洒沙场,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我来送送他。”
“英雄?”陈天昼自嘲道,“恐怕如今大家都只会指责我爹不仁不义,再不会有人记得他曾是保护他们的英雄。先生瞧今日来送父亲入土的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的。”
陈天昼抬眼看着人潮攒动,感慨道:“我听府中的二爷说,要不是案子拖久了,构陷忠良的罪名判下来,我爹只怕都难像今日这样安然下葬。”
青云先生合眼道:“逝者已矣,公子节哀。”
陈天昼目光骤变,愤然道:“可惜了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下来也没摔死他!苏启年竟然这样命大!”
青云先生担忧道:“公子的戾气太重,小心别伤了身体。”
陈天昼狠狠道:“我就是觉得不平,凭什么他杀了人仍旧能好端端地活在世上,等这件事儿了了,我决议在此替父亲守墓,否则真怕会控制不了自己去杀他。”
青云先生安慰道:“带着过去的伤疤挣扎向前,并不是背叛逝者。生而为人,便只有努力朝前,才有打破黑暗的希望。公子总要学着放下。”
陈天昼握紧了拳头道:“先生说的这些道理,请恕少煊暂时还不想明白。”
漫天飞舞的纸钱,响彻十里的丧乐,他的话清晰又坚定。
......
回府后,苏氏前脚刚踏进院子就听护院来报:“夫人,按您说的,已将人都带到了祠堂。”
“知道了。”苏氏深吸了一口气,短暂地闭目养神之后又睁开了眼,疲惫之色烟消云散。
祠堂中,旁系的二三十人汇聚一堂,见到了苏氏过来,其中一个耐不住性子的中年女人赶紧跑了上来迎她,还提醒她小心着台阶,终于问道:“夫人将我们叫齐了,可是早些时候姑母对你说的想明白了?你看咱们盛儿是不是个好孩子嘛,虽说是小了点,可你看她多懂事多听话啊,夫人将他收在自己名下,他将来定要好好孝敬您的呀。”
苏氏轻轻推开了女人的手,含笑道:“表姑母说的不错,盛儿是个好孩子,可就是小了些,妾身若是将他留下了,孩子他娘恐怕是要咒我的,同为女人,妾身断不会做出夺人子女之事。”
苏氏轻轻柔柔的话说的整个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她这是在告诉他们不愿过继旁支的孩子到自己名下了。堂中人各怀鬼胎,四下讨论了起来。站在中央的老者轻咳了两声,这才止住了话音。那是陈家的二老爷了,说起来与芜城家也没什么来往,这会儿人没了也好意思到人家里来充长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