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p>
这种不甘心来得十分微妙, 大抵是基于“我给你花了钱，凭什么替他人做衣裳”的心态。</p>
宋彦城语气凉飕飕的, “说不定还是个男粉。”</p>
黎枝兴奋道：“真的吗？”</p>
宋彦城：“……”</p>
谁说不是呢。</p>
这会冷静下来，有病？自己讽刺自己。</p>
黎枝忽然抬起头，看着他, “不会是你买的吧？”</p>
宋彦城矢口否认：“我没疯。”</p>
黎枝抱歉一笑, 也觉得是在犯傻。不用想也知道, 应该是毛飞瑜寄来的, 只有他有这儿的地址。毛飞瑜没什么钱, 但乱七八糟的渠道还是有的, 估计哪儿蹭来的，随手给了。</p>
出门前，宋彦城交待：“准备一下，晚上同我回老宅。”</p>
黎枝飞快点头, “好好好, 我下午四点就能散工, 不耽误。”</p>
宋彦城敛了敛神，没说话。当然不耽误, 她这两天的行程安排，季左早就提前汇报过了。</p>
九点半到集团，所有人都一派繁忙。宋彦城的办公室是几位高层里最冷清的一间，年底，没有事无巨细的汇报，也没有大小事宜等他裁决。不过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报表和审批单。所有人都习惯了, 宋彦城名不副实，在集团的地位虚无轻渺。</p>
“西装礼服我让司机送去家里，下周的集团年会还有几天，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能再更换。”季左跟他汇报。</p>
宋彦城不置可否。</p>
季左又说：“年会主持，几位老董事还是推荐您大哥代表发言。几个分公司的年审材料也都往他那儿递了。”</p>
老爷子这一病，情势是微妙了，但再微妙，也不会妙到宋锐尧身上去。同理，见风使舵，盘子也转不到宋彦城这里。众人择良木，奔前程，寻庇佑，宝都往宋锐尧那儿押。</p>
这是一场连赌博都算不上的选择，不过是十拿九稳的延迟加冕。</p>
宋彦城慢条斯理地翻看文件，平声说：“他既喜欢当这个家做这个主，那就留着再过过瘾。”</p>
季左犹豫问：“那老爷子那边？”</p>
宋彦城看向他。</p>
“黎小姐之后要进组拍戏，时间上的配合肯定大打折扣。”季左就事论事道：“要不，可以请黎小姐推掉这部戏约，适当给予补偿。”</p>
季左的话说得通透敞亮，确实是这么个理。</p>
宋彦城是卧薪尝胆，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本不应该出现任何意外。但想到黎枝某些时候生动明艳的表情，宋彦城又觉得，能平衡则平衡，这也算不得什么意外。</p>
“不碍事。”他说：“她要拍戏就拍，有事你提前通知她。”</p>
季左倒不太明白了，“拍戏也是为了挣钱，多给她一些不就可以了？”</p>
“她就值这个价。”宋彦城说。</p>
这就对了，老板就是这个冷酷味儿，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季左反倒安心，安静得不再吭声。</p>
沉默中，宋彦城心中的真实想法却是，有的人或许是为了钱，但黎枝不是。</p>
她是真的热爱表演。</p>
宋彦城嘴硬如旧，内心却慢慢妥协。他本不属风月，但偶尔当一回君子好像也不错。</p>
那就不夺她所好了。</p>
宋彦城起身拿大衣，到点了，去片场接到人，就该回老宅吃晚饭。</p>
季左问：“要给您安排司机吗？”</p>
宋彦城把车钥匙拽手心，“不用。”</p>
——</p>
冬日的白昼短暂，碰上不好的天气时，灰蒙一片，像常年不翻晒的被褥，厚重压人。宋彦城第四次抬手看手表，忍无可忍要发飙时，就看见黎枝出现在大门口，一路朝他狂奔。</p>
她连大衣都没扣上，长发还掩在领子里，乍一看像剪了短发。</p>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黎枝上车后，猛地喘气道歉，“编剧老师今天讲戏，时间久了一点点，我不是故意迟到的。你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有素质，请您原谅我。”</p>
“……”</p>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宋彦城无语。</p>
黎枝眼角向下微弯，笑得牙白如贝，“你还能说，原谅我。”</p>
她眼眸中的狡黠之色藏不住的小心思，其实不高明，但俏皮憨善，悄无声息地抚平怒火。宋彦城逐渐意识到，论撒娇无赖，真不是她对手。</p>
黎枝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脸色，沉默无言即相安无事。她微微低头，轻咬嘴唇，嘴角扬起得逞的小勾子。</p>
车往郊区开，一小时后到宋家老宅。宋彦城没马上下车，刚要提醒她几句，黎枝边解安全带边碎碎念：“待会儿你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下车挽着我的手，脚步别太快，你是我男朋友呢，吃饭的时候别忘记给我夹菜，凑近点假装聊天。你让我到这儿来，不就是为了秀恩爱吗？”</p>
宋彦城手一顿，心尖莫名其妙地也跟着一热。他按下这一瞬的复杂情绪，板着脸：“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p>
黎枝推门下车，“你还能说，遵命。”</p>
宋彦城：“……”</p>
黎枝绕过来，站近，挽住他手腕，笑得温顺乖巧，由上而下的角度看，她的眼睛好像有碎星星，全为他一个人而发亮。</p>
宋彦城不得不承认，论专业度，她当之无愧。</p>
老宅的落地窗里面，不知早就安了多少双眼睛往这边盯，宋彦城腰板挺直，突然地朝身边的人低了低头。</p>
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木质香调，也不知是洗发水还是香水。黎枝蓦地紧张，低声问：“干吗？”</p>
宋彦城笑容一刹温柔，“小心脚下，影后。”</p>
黎枝：“……”</p>
有仇必报是这男人就对了。</p>
关红雨在客厅端坐，仪态雍容，正和女眷闲谈。</p>
宋彦城守规矩，叫了一声，“妈。”</p>
关红雨睨他一眼，敷衍一笑算是招呼。黎枝从宋彦城身后探出脑袋，“伯母您好。”</p>
关红雨直接掠过，连敷衍都吝啬给予。</p>
不重要，他们的目标是老爷子。</p>
宋彦城和黎枝上去二楼书房，人走后，那些女眷们八卦打探：“二哥这是认真的？多久了都没换女朋友？”</p>
关红雨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刹那安静，无人敢吱声。</p>
二楼书房的门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老爷子的笑声。宋家都是人精，就连下头做事的人也门儿清。老爷子现在对宋彦城，已不同往日了。</p>
宋彦城和黎枝下楼已是半小时后。两人并肩说笑，远远望之，养眼般配。</p>
宋彦城脚步忽然慢了慢，柔软面色也按下暂停。黎枝察觉到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p>
大厅里，明熙站在那儿，一身收腰皮风衣，又飒又艳，眼神尖锐有力。</p>
黎枝对她印象深刻，这种眼神也分外熟悉，是情敌，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的锋利劲儿。再看身旁的宋彦城，这男人什么表情啊，也跟着了魔似的一动不动。</p>
黎枝忽然就不太乐意了，不轻不重地推他一把，“走不走呀？”</p>
宋彦城却说：“你下去等我。”</p>
黎枝挂着笑容不变，错身而过时，本能情绪地撞了他一下。宋彦城没撑稳，脚步跄了跄，看着黎枝劲儿劲儿的背影，实在莫名其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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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看够？”明熙走过来，克制着语调。</p>
宋彦城这才将目光挪向她，坦荡答：“不够。”</p>
明熙表情冷却，和他对视。宋彦城错开身，要走。她忍无可忍，似哀求，低声急切，“你还在怪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