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愣了下，又看一眼，立即吩咐司机停车。</p>
黎枝还套着那个“量大好吸收”的白色海绵桶，半边脸全是血。季左惊愕：“呃……黎小姐？”</p>
衣服太厚，行走不便，黎枝像只企鹅，走近几步抱歉道：“对不起啊，我在拍广告。”</p>
她一靠近，刺鼻颜料味儿熏着宋彦城直皱眉。</p>
季左有意识地看了眼宋彦城，斟酌了番老板的意思，然后笑着对黎枝说：“那就不打扰……”</p>
“上车。”宋彦城说。</p>
他不耐地看了眼时间，已经来不及了。</p>
“去最近的商场。”</p>
三公里的路程不远，但宋彦城已经被熏得忍无可忍。</p>
到后，黎枝跟季左进去。</p>
在挑选衣服改头换面的时候，季左收到宋老板的短信――</p>
“把她弄干净点。”</p>
以及，</p>
“下次换人。”</p>
商场外，司机往车里狂喷香水散味。宋彦城站在外面，现在还没缓过劲儿。那是女明星？现在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能当明星了。</p>
季左办事效率快，一刻钟不到，就领着黎枝回来。</p>
臃肿的道具服脱了，她穿了一件纯色收腰风衣，面上的污渍也清理干净，露出本就姣好精巧的五官。宋彦城瞥了一眼，除了“总算有个人样”的想法外，眼眸再无情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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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上车，黎枝贴着车窗坐，暖风送香，安安静静。</p>
这是出市中心的路，她心里忐忑，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哪里。</p>
一路郁葱绿化，终于到了地方。</p>
季左蛮绅士地替她开车门，微笑说：“黎小姐，下车后，您什么都不需多说，只要跟在宋先生身边就行，不用隔得太远，当然，也不用近到有任何肢体接触。”</p>
黎枝算是看出来了，这位秘书就是个笑面虎，说话扎心。</p>
算了，拿钱办事，忍着。</p>
说完，旁边的宋彦城已经跨步生风地往前走，看都没看她一眼。</p>
他步伐大，速度快，黎枝几乎得小跑才能赶上。</p>
老宅那儿已经有人开门，四十模样的女人恭敬喊：“宋先生。”</p>
宋彦城微一颔首，“明姨。”</p>
明姨是老宅的阿姨，在宋家待了二十几年，虽是雇佣关系，但情分摆在那儿。她看了一眼宋彦城身后的黎枝，倒也不意外，微微笑了下，但也说不上热情。</p>
“爷爷还好？”宋彦城边问边往里走。</p>
“刚吃过药。”明姨压低声音，“你大哥也在。”</p>
宋彦城面无波澜，往楼上去。</p>
直到现在，黎枝也猜不到他让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一时犹豫，她站在楼梯边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p>
宋彦城却忽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上台阶的动作停到一半，眸色似是不悦。</p>
黎枝赶紧低着脑袋跟上去。</p>
半掩的卧室门，门边就听到一道带笑的男声，“爷爷，您还记得这张照片吗，是小时候去埃菲尔……”</p>
宋彦城叩门两声，亲切叫：“爷爷。”</p>
男人原本严寒的表情顷刻消散，笑意和气，眼廓随着斜飞，好似一下子活了过来。黎枝愣了下，好几秒都没缓过神。</p>
躺椅上，腿间盖着羊绒毯的宋兴东，发病已十分厉害。外表虽无异样，但神情迟钝，眼神痴傻。乍一见宋彦城，顿时怒气狰狞，那句说了无数次的“你滚”都到了唇齿――</p>
却忽然按下暂停。</p>
只见宋兴东的目光死死定在某一点，有懵懂，有不可置信，有迟疑纠结。</p>
而后，室内所有人跟着看过来。</p>
黎枝本能往后退，宋彦城的手却悄然绕到她背后，不轻不重地扶住她的腰，绝非什么温情照顾，而是不言而喻的施压警告。</p>
黎枝正发懵，就听宋兴东忽的冲她哽咽：“红瑶，你，你终于来看我了啊。”</p>
黎枝莫名其妙。</p>
宋彦城适时做起了介绍：“爷爷，这是枝枝，我女朋友。”</p>
男人的声音像被刚化开的雪润过，成了流动的春水。那声“枝枝”说得极尽温柔，黎枝心尖跟着轻轻晃了晃。</p>
之后，老爷子再没有做出对宋彦城的嫌弃之举，反倒自言自语一般的，对着黎枝说了好多好多想当年的话。而黎枝也算看出了点门道，如果没猜错，这老人像是得了老年痴呆，并且把她认错成红瑶了。</p>
半小时后离开，老爷子显然意犹未尽舍不得，不停重复两个字，“多来。多来。”</p>
宋彦城蹲在他腿侧，把老人腿上的毯子往上盖了盖，应声：“好。”</p>
而一出房门，宋彦城的表情瞬间收鞘，又恢复了冷冰。</p>
明姨替他开门，脸上挂着淡淡微笑。</p>
宋彦城先踏出去。</p>
黎枝没忍住，本能地问明姨，“请问您知道，红瑶是谁吗？”</p>
明姨笑着说：“是老爷子知青下乡时的初恋。”</p>
“？？？”</p>
“………………”</p>
黎枝跟抽了发条的木偶一般，心跳变慢，呼吸变慢。</p>
等她反应过来后，再看前面男人英俊宽阔的背影，忽然什么都明白了――</p>
我女朋友长得像我爷爷的初恋。</p>
这份孝心真他妈的人间毒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