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p>
毛飞瑜想打圆场，还没说一个字，就被季左温声打断：“先生，一路过来辛苦，请你到楼下休息。”随即又对黎枝礼貌道：“黎小姐，我们谈谈？”</p>
季左空出半边身子，把路让出来。</p>
这个包厢是个套间，装潢走的复古风，做旧的皮质沙发、台灯，角落支着一架唱片机。</p>
黎枝进去后才发现，屋里还有两位穿着黑色制服人士。</p>
季左介绍：“秦律师，张律师。”</p>
黎枝坐下，浑身轻飘飘的，眼神下意识地去觅另个人。</p>
宋彦城在接电话，他单手斜进裤兜，面上笑意带了温度，边说边踱步往里。黄昏灯光不蒙灰尘，将男人的身姿勾勒上色。</p>
宋彦城走进里头的小厅，声音渐小。</p>
黎枝这才温吞吞地凝聚心神。</p>
季左面相温和，说话也客气，“黎小姐，感谢您愿意过来。我受宋彦城先生委托，再跟您确认一下合同条款：</p>
“与宋先生共处时，不得穿大红色服装；不得吃蒜、醋等重口味食物；如非宋先生主动提及，不得主动接近碰触。请注重个人卫生，不能随便翻拿宋先生任何私人物品。”</p>
律师合上文件，“最重要的一点，合同生效期间，黎小姐不能在任何场合、以任何形式单方面透露您和宋先生的关系。”</p>
黎枝愣了下，“比如说？”</p>
律师：“夫妻，男女朋友，普通朋友，床伴，以及，炮|友。”</p>
接下来又是冗长的补充说明，让黎枝一度觉得，自己是个一心攀高枝儿，设计陷害豪门贵公子的渣女人设。</p>
直到结束，宋彦城都没露面。</p>
季左倒很客气，送黎枝下楼，并礼貌道：“黎小姐，这份补充协议您回去仔细看看，如果有疑问，可以随时联系张律师。”</p>
一上车，毛飞瑜迫不及待问：“怎么样怎么样？”</p>
黎枝将方才的对话简述了一遍。毛飞瑜下巴都掉了，“what？！他是不是得了王子病？”</p>
黎枝面色平平，连叹气都没有。</p>
“太难伺候了。”毛飞瑜说：“你不想答应就算了，我再去联系一下秦姐，看下月那部剧能不能分个反派给你演。”</p>
黎枝这才低了低头，轻声说：“合同我已经签了。”</p>
毛飞瑜伸手探她额头，难以置信：“脑子烧糊了？”</p>
黎枝抿抿唇，诚实道：“不，我只是觉得，这一年内，我接不到一个月收入这么高的活儿。”</p>
毛飞瑜欣慰，“您终于懂事了。”</p>
之后，合同签了差不多半个月，宋彦城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反倒黎枝有点神经兮兮，最开始时一天看好几次手机，就怕错过电话什么的。她一度错觉，自己像个每晚等皇帝临幸的辛者库宫女。</p>
周五这天，黎枝有个卫生棉的广告要拍，代言人是上个月刚刚官宣的祈琳琳。同是二十出头的年龄，祈琳琳的运气显然好太多。上次公司替黎枝买了个“最美女反派”的热搜，九宫图里，特意挑了一张黎枝的精修美照，哪知网友全关注到了祈琳琳，说她眼睛灵动跟仙女儿似的，至于黎枝，完全无人问津。</p>
为他人做嫁衣最是打脸，公司气得要死，将她本就微薄可怜的经费再度砍半――真没有红的命。</p>
片场，祈琳琳穿成甜美少女，身边围着助理和化妆师。她远远走过来，对着在套道具的黎枝巧笑，“枝枝，谢谢你哦，谢谢你这么大公无私的帮我。”</p>
“……”</p>
“顺便帮我谢谢毛哥，出道的时候，他选你，没选我。现在想想，真是要谢谢他呢。”</p>
黎枝微笑点头，“一定一定。”</p>
没有预料中的难堪反应，祈白莲反倒黑着一张脸走了。</p>
黎枝看着女孩儿的窈窕背影，一瞬失落很快散尽。</p>
这个圈子，人心，时运，阶层，利益，明码标价的现实，她早已见识并且接受。跟人家对着杠？她才不自找麻烦。</p>
拍摄内容简单，包括黎枝在内的几个女孩儿穿着胖重的海绵桶，由祈伶伶拿着红色颜料桶往她们身上泼，展现“量大也能瞬间吸收”的效果。</p>
低温摄影棚，黎枝四肢露在外面，穿着白色的海绵，像卫生卷纸。</p>
导演喊：“开始！”</p>
祈伶伶拿起手边的卡通水桶泼向黎枝。</p>
里面是特制的红色颜料水，黎枝的海绵服瞬间成了红色。</p>
“右边那个，说你呢。”导演对着黎枝：“嘴巴张开，害怕，害怕的样子会不会演！再来。”</p>
又一桶颜料水泼过来，却有一半泼到了黎枝脸上。黎枝被呛得不行，本能地往地上吐。</p>
祈伶伶佯装惊恐，走过去说：“对不起哦枝枝，我看错了。”</p>
黎枝脸被染得通红，颜料水顺着发梢往下滴，十分狼狈。她根本说不出话，嘴里一股劣质工业原料的味道。</p>
导演是个急脾气，手一指，“找人替她，继续。”</p>
祈伶伶后退一步，无辜道：“那就不好意思喽，改天请你和毛哥吃饭啦。”</p>
没一个人过来哪怕问她一句“还好吗”，黎枝浑身湿漉，一个人走去洗手间清理。这玩意儿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搓了半天一点颜色都不掉。黎枝望着镜子里满脸是“血”的自己，麻木得半分钟没有动作。</p>
手机在包里震动，一个陌生号码来电。</p>
黎枝接听，男声温和：“黎小姐你好，我是宋先生的秘书季左。请问您现在有时间吗？”</p>
黎枝懵了一秒，这才想起是那位十万哥开始营业了。</p>
对方也就这么客气一问，未等她回答，就道：“五分钟后，宋先生的车会到门口，请务必准时，是一辆黑色宾利。”</p>
现在？接她？干嘛去？</p>
不是，黎枝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沾满“鲜血”的海绵桶衣服，以及一张刚出车祸满脸血的脸……</p>
“黎小姐？”电话里说：“还有四分钟。”</p>
黎枝清醒，拎起包拔腿就往外面跑。</p>
路口红灯还剩十秒，宋彦城阅完最后一封邮件，合上电脑。</p>
季左低声说：“明姨来了电话，说宋锐尧也过去了，老爷子很高兴。”</p>
宋彦城冷呵，“平日不记事，见着他就全好了。”</p>
季左无言，若不是医院确诊证明，他也怀疑宋兴东是故意装病。短暂安静，绿灯通行。车子滑过路口百来米，季左率先望向窗外寻觅黎枝的身影。</p>
宋彦城最厌烦等人。</p>
季左找了半天，刚准备打电话，就看见路边一个臃肿不明物朝车辆招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