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容小龙琢磨这个词,“所以之前已经庇佑过一次了?为何庇佑?难道曾经也有过一次灾难吗?”
大概是容小龙的反应太过于平淡寡味,反而激发了莫轻言和喜鹊的兴趣。
莫轻言在喜鹊身后微微抬了个头:“小客官难道是知道这一次的灾难?”
容小龙对着面前空桌道:“略微是知道一些的。”
他想到了白日在镇上被他误以为是鬼魂的影子。他当时起初确实是无法分辨那些到底是人还是鬼的。因为鬼魂在他眼里和寻常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发现异常也纯粹是属于误打误撞的。
有个小胖墩模样的孩子,和旁的孩子嬉笑打闹,大概是玩游戏,有个孩子去捉旁的孩子,蒙着眼睛在那片空地摸着,他当时和若离路过,觉得有趣,停下来看了两眼,若离也能瞧见,就表示那其中是有人的。但是那个小胖墩不一样,眼看着就要被那个蒙眼的孩子给逼到角落摸到了,结果他一着急,掉头就钻进了墙里。那蒙眼的小孩果然就摸到了一堵墙。若离看得笑了起来,笑不出来的是容小龙。
他那个时候才觉得异常。之后留心在看,处处都是异常。有一些人,没影子,还有一些,阳光能够透过。街上人很少,偶尔有三两个边路过便攀谈的行人,地上却只有一个影子。
影子.......孤单单的影子在地上。还未到正午,日头没到头顶,可是那个影子依然很小缩成一团在那个人的脚边跟随。
大小就像个乌鸦。
乌鸦。
容小龙的耳边回想着当初陌成风说起的乌鸦精怪。
他心中一动,告诉了莫轻言和喜鹊:“我的族人,曾经和精怪做邻居。后来,后来就没了。”
容小龙说的含糊,也不知道莫轻易他们到底是听懂了没有。
其实在说故事这个事情上,如果讲故事的人自己都蒙着,又如何能够令听故事人的人明白呢?
容小龙自己都是一片茫然的。
他用一种近乎于自言自语的声音说:“或许是我的族人能力不足,无法庇护那些精怪。”
这是事实。当时容氏自身难保,门前雪都要把自己家的顶梁柱给压塌了,哪里还有能力去管得住别家瓦上霜啊.......
不知道当年精怪有没有跟着容氏一荣俱荣,结果没想到,却等来了一毁俱毁的结局。
当年容安都没有彻底明白的事情。
容小龙会在这里感觉到恐惧和茫然,似乎也可以得到理解的。
当年的容家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起死回生,天诛地灭。容安,那可是当年的容氏的掌家人啊。别说掌家人了,族长容白都成了一块牌位。
那是真真正正的天诛地灭。即便是容氏天赋异禀,那也是需要吃五谷杂粮,脚踏实地的凡人,谁能斗得过天呢?
容小龙重复这句话:“天诛地灭.......”
一个小孩子忽然在两位仙人面前讲出这四个字,酒仙莫轻言的眼睛瞪的如铜铃:“你说什么?”
喜鹊咯咯笑,貌美如花,形容举止如壮汉:“这小孩我看就只知道这四个字怎么写了吧?”
......
这四个字,是当年容安再遇已经成为离朱的陌成风之后仿佛挂在嘴边絮叨的。
容安絮叨:“天诛地灭,灭我容氏,冲着容氏来的......还灭了精怪。精怪啊......它们倒是没哀嚎。不管是打回原形。当兔子的做兔子,当老藤的当老藤,老树昏鸦......流水人家.......也蛮好。”
容安醉醺醺悄咪咪:“没有精怪也好。容家,百年老宅,多少东西,物老成精......最喜欢打小报告。我少年时候,偷偷和丫鬟亲个嘴儿......第二天就被我娘打得扫把开了花.......那乌鸦告状,乌鸦精怪,嘴最碎。”
......
容安长开手臂,比划一个圈,很大很大的圈,需要长开好几个弧度似乎才能比划完全:“天诛地灭啊.....。乌鸦满天飞,漫天报信.......说......死啦!!沈小姐死啦!!!沈小姐死啦!!!!救命!!!”
不是张开,是长开。
真的长开。
他如一只鸟那样。长了翅膀,拼命做出拍打羽翅的样子。
这个景象,其实看着很是滑稽。但是再如何滑稽,再如何觉得好笑,哪怕是一边不明就里瑟瑟发抖的徐长生扒着桌沿喷笑出了声音。
陌成风的脸色依然是僵的。
......
精怪消失,是在容氏覆灭的三年后的时间。
精怪消失。
隔相江上乌云密布,天雷滚滚,宛如渡劫。
一连三日,白日不见光,黑夜伸五指不可见。隔相江江边百姓皆道是当时有逃亡者投身地狱门缘故,他们枉死凄惨,投身地狱告了人间的状。于是地府阎王震动。要降下天灾。
百姓惊恐不已,叩头,不停叩头。送上猪羊,送上鲜果,奉香,求神,问佛。甚至让未曾穿耳的未婚少女披上嫁衣投入江中,下嫁江神。乞求结为亲家,江神看在新娘面上,上天求情。
无用。
隔相江江边,依然是天雷滚滚,白日不见光,黑夜伸五指不可见。
隔百里之遥。
容安头顶乌鸦呱噪无比。
那只乌鸦,是容氏容安唯一带出的那只。他早成了精怪,倒是和容安不离不弃。跟随报信,寻找食物,在容安病弱时候,还去寻来解药的草药喂给容安救他性命。
结果容安却无能为力更改精怪的人生。
乌鸦精怪预感大事不妙,不停盘旋他头顶,大叫:“天诛地灭啊.........死啦!!沈小姐死啦!!!沈小姐死啦!!!!救命!!!”
偏容安浑然不觉。他躲藏这几年,早成惊弓之鸟,他以为那乌鸦精怪是在对他报信。他心中念头想着应该立刻逃走。偏偏两条腿和钉子那样生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仰头盯着头顶那如乌云一样的乌鸦牢牢不放。
容安问:“什么意思?什么叫天诛地灭?什么叫沈小姐死了?——沈明月又出事了?”
那乌鸦如何回他?
那乌鸦拍翅,拍的凶猛又烈,黑色的羽毛从空中纷纷扬扬落下。那乌鸦一直在叫,叫声越来越凄惨。容安眼中的那团移动的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