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吉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真是好累,”滕吉说,“身体也累,心也累。”
容小龙点点头。
滕吉说:“没有马匹,我们也的走的。”
他拍了拍胸口:“好歹我们还有银子,出去这个地方,寻了个有人的镇子,我们还能买个驴子或者骡马。”
马匹在南齐算是稀罕。原本血汗马都在北魏,北魏亡国之后,跟着消失了很多特种的好马。有的说那些马私下流窜,去了雪山下的草原,有的说当了野马,有的还说去了西岭。猜测了一圈。反正是都不在南齐。
只有金陵和一些官府中会有马。其余的地方,基本都是驴,骡马能不能寻到都还要去看运气。
容小龙拽住滕吉。
在他手心写:“那些人没走。在要道上守着。”
滕吉看到,挑了个眉:“你如何知道......”
他脑子转弯转的飞快,一句话还没说全也就明白了过来:“这里,也有灵魂?”
容小龙点头。
滕吉又问:“当地人?”
容小龙看了看一边下方位置。点了点头。
滕吉想了想,猜测到了什么,说:“难道,这里原本就是有个客栈的?被占了?”
滕吉想到那个新鲜的萝卜,那萝卜上面还有泥巴,明显是刚刚拔出来不久的,如果这里毫无人烟,那就不会有人来这里种萝卜,总不能说,不予楼的刺客过来,为了捕捉容小龙,带人新盖了这个客栈不说,还想得如此周到,带上了新鲜的萝卜?
果然,容小龙又点了点头。
滕吉讲:“你现在这样,不好做事。你把他做出来。我来问他。”
滕吉明白容小龙的犹豫,补充说了一句:“你事后再超度,没什么关系的。而且......也不怕这位有什么坏主意。毕竟,灵鬼是靠着你来活的。你哪怕是伤到一根头发,灵鬼可是要断骨抽筋的。”
容小龙皱了皱眉,心想说哪有那么严重,后来很快明白过来是滕吉事先警告这个灵魂。
也懒得计较和分辨什么。
容小龙摸索一番,掏了半天,只掏出来一张湿漉漉的符纸。
容小龙,滕吉:“.......”
滕吉想了想,扭头翻了一会,从厨房的柴火堆中找到一张柔软且爆的树皮,递给容小龙,问他:“这个行不行?——不管如何,这纸就是它做的嘛......”
“......”容小龙现在若是能够开口,定然要说一句的:他会的是白纸通灵术,不是树皮通灵术。
容小龙到底败下阵来。
他累得很,懒得计较。
接过了树皮。
在这个动作间,滕吉注意到容小龙非常轻微的皱眉。似乎是被吵到。想必是那灵魂在抗议。
但是既然滕吉听不到鬼话,那他就不理会,而能够听到鬼话的容小龙,听到了也当做听不到。
他看着容小龙这一次,用一根木刺刺破手指,缓缓把血滴落到了树皮上。那血迹凝结不久,开始缓缓出现生命。血液自己流动,很快凝结成了三个字:陈二狗。
滕吉没忍住,噗呲一下笑出来。
......
这是滕吉第一次亲自见证灵鬼的诞生。之前小杨先生那次,容小龙出手太快,根本没让滕吉见证所有经过。这次真是货真价实的第一次。结果如此不严肃。
罪过罪过。
灵鬼这个词,滕吉并不陌生,甚至在遇到方卿和之前,他就知道灵鬼这个词。
来源于异乡人的《奇闻录》。异乡人说过,他所有的册子,都叫《奇闻录》。而奇闻录根据他整理的分类,又会有别称。
他当年曾经寻思很久,才决定把灵鬼的故事和梅妻鹤子的故事放到一起去。
因为异乡人觉得,梅妻鹤子的故事,有神有鬼,不知神鬼,而灵鬼呢,恰恰是鬼。
和什么所谓镇子都是童子转世啊,或者什么村子里有个长寿泉,出个五百岁的老人啊之类的,不可同类而语。
毕竟那些什么转世和长寿老人,都是血肉之躯。
可梅妻鹤子和灵鬼,却是不定的。
那是梦,是仙境,是梅花,是白鹤,是血气,是再生。
比如灵鬼。
灵鬼为纸媒血气所化,剪纸成骨,滴血为肉,呵气成魂。亡灵再生。
虽然说是亡灵再生,但是再生时间不可长。寿数已至者,不可过七。寿数未达着,不满长生条件,可尽量延缓。
说到底,都是那句话,上天有好生之德。
你来人间一趟,该去走走,补齐遗憾,弥补恨意。洒脱上路。再睁眼,眼前又是一方清白世界。
这是灵鬼。
.......
灵鬼陈二狗的恨意,是中断的人生。
他属于运气好,又运气不好的。
他中年死了老婆,岳父岳母也跟着一起死了。不是什么凶杀,说白了就是一场病故。他怕死,在得知了老妻的病会传人之后就吓得要跑了,但是到底抹不开脸,没跑成。他就把老妻安放在厢房里,每日熬药送饭,捂着脸送饭,送到门口,敲门。等到病体孱弱的老妻挣扎起来端饭取药,才远远逃之夭夭。
他自觉自己做的算是本分。也算是尽了夫妻的恩爱。
如此做法,已经是仁至义尽。那一帖药要十贯钱,照样抓来。毫不含糊。乡里可是夸得厉害,每次抓药,药方掌柜,街坊四邻,无不称赞的。
甚至有媒婆偷偷言语,老妻若是不幸,多得是看中他肯去做续弦的呢。
他心里蹦蹦跳。
没说什么别的,就含糊谢了。不忘了端上一脸悲愁。
他都如此了,就算是没有来得及能够感动老天爷让老妻容光焕发立刻下地,也好歹让他出门捡个金元宝遇到个美娇娘吧?
结果什么都没有。
他一早醒来,出门想买个早点。
打开院门,迎头就来了俩巴掌。
啪啪两声,给他扇了个耳聪目明。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二位如何光临小婿贫地?”
如何光临?当然是老妻趁他抓药,蹒跚出门,寻了个走脚的,褪下了瘦的只剩下骨架的手腕的银镯子,请求走脚的去给她临县的老夫老母送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