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小龙心想,太阳到底距离他们有多远呢?
谁都知道,太阳是个火球,夏天距离他们很近,冬天距离他们有些远。就像火堆一样,靠的近就会觉得灼热,离得远就会感到热度的褪去。
而太阳应该是个很大很大的火球。比眼前能够烧毁一家客栈的火势要大的不知道多少倍。几百倍几万倍甚至更高。
否则不会隔着那么远,依然可以令人汗流浃背。
太阳看起来那么小,就是个很小很小的火球,其实它应该不小,否则不会带来那样的不可忽视的热量。太阳应该距离地面很远,否则不会看着那么小。所以......那么小,那么热的太阳。它地多大啊?
而他们在厨房,居然一开始都没有感受到那火场带来的热度。
这厨房距离多远?墙壁又有多厚呢?
就和太阳的距离一样。
如今已经要入了冬了。
他们沿途的清晨,偶尔在一片草叶上都能够看到微弱的白霜。也因为如此,他才那一场河流暗道中,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运行,就被忽然浑身从头到脚的刺骨冷意给冻的失去了意识。
而那种冰冷的刺骨痛感其实在后来换下了衣服之后也没有消失。
直到他看到了这眼前的火势。已经走了。
刺客已经离开了。
他们丢下了本来准备囚禁容小龙的车厢,独独带走了马匹。
现场有一大片的血迹,一一直蔓延到了火势最凶猛的地方。而刚刚那一声马匹的嘶鸣并没有中断过,且一声悲惨过一声。滕吉的眼睛要比容小龙更快的适应从黑暗到光明的转变,他看到了那火场中的影子。
立刻明白了过来:“他们要杀了咱们的马,结果估计是没预料到绳子被我们做了手脚,马虽然受伤,但是却挣脱了。”
可是........
容小龙看过去。
那从地上的大片的血迹就能够看出来,马匹受伤程度不低,即便是没有剧烈挣扎,活下来的可能性估计也不高。因为这种血量,容小龙小时候在村子里见过杀猪,是直接捅刀动脉去放血的。那一刀下去,血量如涌泉那样不止。
而这地上的血迹,除非涌泉,不然绝不可能。
而那马匹受惊受伤,本能逃命,居然不管不顾,直接冲进了火场。
如今看来。马匹大概是被困在了客栈的大堂。那大堂被烧了惨烈,断壁残垣,根本无处冲破。
马匹痛苦至极,不住地在火场里嘶鸣。
容小龙张了张嘴,想说一句:就不能够让它有个痛快吗?
立刻死去,也好过被活活烧死吧。
滕吉对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真的给他找到了一根一端有尖利痕迹的木头。他又从靴子里取出匕首,削了两刀,犹豫一番,眯着眼对准了火场中的身影运气掷了过去。
火势太大。
落空了。
滕吉在一片嘶吼中,非常尴尬。
滕吉悻悻地看了看容小龙,说:“毫无办法了。”
他后面半句话没说,因为方卿和教过他,有些事情,你讲半句就行了。后面半句如果太过于残忍,就憋在心里。大家意会。
滕吉当时傻乎乎的较真:“如果意会不过来呢?”
方卿和当时回答:“意会不过来的都是傻子,你为什么要和傻子说话?”
......
事实证明,容小龙并非是个傻子。他当然意会过来了。
面前火海,照的他的脸有了一点点错觉上的暖意。他其实脸色苍白,手脚冰凉,牙关紧咬防止颤抖。
冬日里靠近火,其实很温暖,一来可以驱寒,而来也可以暖和手脚。但是,如果说这种暖意是建立在另外一个生物的消亡之上,这也太残忍了。
滕吉说:“......我们没有马匹了。”
这像是一句宣判。
这句话刚刚落地。那马匹的身影就轰然倒地。
容小龙很久没有出声。
滕吉心疼,有一种冬日里含着一口冰水的,冷透牙关的那种感觉。
他牙疼的假象延续了一会。
缓解后才分了心去看容小龙的动静。他知道容小龙心肠软,做事犹豫不决的。这种性格,不管是在江湖还是想要立足庙堂,都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排距感。
其实也分不清到底是江湖和庙堂排距容小龙,还是容小龙本能的在排距江湖和庙堂。
滕吉觉得,容小龙似乎有点叛逆。他叛逆于那些江湖和庙堂的惯性规则。江湖人应该果断,应该仁义,应该不拘小节,应该成大事。
这些东西,流传到现在,既然流传,就一定有它的道理在。
可是这种道理和人人都遵守的规定落到容小龙这里就不一定。容小龙不喜欢为了成大事不拘小节的这种感觉,不拘小节这事让他觉得不舒服,他想要舒服,想要在大事和小事情上都面面俱到。
上到家族命运,下到后花园捡来的小鸡小猫,都要照顾到,都要过得很好才行。如果不能够这样,他就不舒服。
那就不要成大事好了。
滕吉有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在别人看来或许太过于不可思议了,但是若是放到容小龙这边,就很自然:滕吉觉得,容小龙是那种会为了家里的小狗小猫不习惯大房子而放弃荣华富贵的人——他是暗中会陪着小狗和小猫长久的住在篱笆小院的那种人。
这种人,在世上有一个说法,叫做醉心于田园之乐。
但是大多数的人,其实为了成全自己的清高和美名。
滕吉看得明白,那些言语离开官场,归于田园的。大多是无能为力在朝堂上继续立足,支撑或者高升。这才离开的。但凡有一个可能和机会让那些人施展抱负才华和野心,他们都不会去给予篱笆,小院和猫一点眼神。
这种的人,和容小龙不一样。
即便是给他一个天下或者一个国库,容小龙可能还会担心这个天下太大让小狗奔跑的太累,国库里面没有小猫喜欢的蝴蝶。
其实也能想得通。
权利地位,看着买的下天地万物,可是买不了一朵花在清风中徐徐开放,也买不来一只自来的蝴蝶。
容小龙在抚摸空气。
一下一下的,在抚摸。
他又拍了拍空气。
然后做了个目送的眼神。
......
滕吉一直等到容小龙垂下眼帘,才问:“是咱们的马吗?”
容小龙点头。
他很长很长,又非常累的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