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了小伙计的话。朱成良笑眯眯的直起腰,拂了拂去身上不存在尘土。再也不看小伙计一眼,就忘西走。
小伙计挺愣神的,居然就敢直勾勾的盯着朱成良的背影,从头看到了脚。
他入眼之后,总觉得有些不对。
可是他又说不上来。
朱成良走的虽然算是缓,可是经过容小龙和李奇奇身边的时候,也没见到步伐有任何停下。
当时那个从开始就一脸倦意的少年,还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那样,牵着少女的手跟随了上去。他们中间相隔有三人远的距离。不紧不慢,闷声不响。很是沉默。
少年似乎忘了给茶水钱。
即便是给了,小伙计也不敢收。
那钱多,那钱少,好像都足够买他的一条小命。
小伙计打了个哆嗦。
他明明靠近着火炉呢。可是却觉得周围冷风阵阵,许是他冻坏了,所以不觉有风刮面。可是他对面路边,那种芦苇荡中,可是隐隐晃动不止啊。
他目送那三人将要消失在往西走的拐角。
那个领路的可怕公子。冷傲又贵气的不似凡人,一点一点,都不沾染点凡尘的味道。连他的鞋底都是干干净净。看不出一点风尘的模样。
你看少年少女,便是吃足了苦头。小姑娘走的很难,不敢跟着直直走在大路上,贴着路边走,偶尔踩到路边的石子,就被磨平的鞋底膈到腿脚发麻。
不知道是恐惧还是因为膈到脚心的缘故,小姑娘眼睛里似乎闪着泪花。
小伙计心疼极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
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消失在西去的路上。然后立刻忙不迭的熄灭了炉火,然后把座椅板凳囫囵的塞到了草房中,顾不上等那滚烫的茶水冷却,就直接倾倒在路边。
滚水浇在土路上,升腾起一片迷蒙遮挡的雾气。
小伙计心里砰砰跳个不停。却还是记得说要带着装钱的匣子。那匣子上上着锁。一碗茶也就一个铜板,每次小伙计收了铜板,就往这个钱匣的缝隙里丢。多少不计数,反正都要交给账房的。这茶摊本就不是为了做生意的。是为了揽客。
前来金陵的客人,要么是商旅要么是探亲。或者采买或者游人,或者别的。可是不管是什么,总归是落脚,总归是要住店的。那么哪怕路过十个歇脚的,有六七个随口问问,小伙计就能自然而然的给客人推荐自己家的客栈。
六七个也保不齐会住。但是能有一半,也是这个茶摊有了用处。
掌柜的........生财有道呢。
这里虽然夏天热,冬天还冷,又没热闹瞧。可是好歹比泡汤的来回折腾舒服。只是每次来这里支应茶摊,就没有机会跑去厨房偷吃点好的。
小伙计有的时候抱怨苦不乐意去。
掌柜的也不好勉强他。寻旁人顶替就是了。
小伙计一边抱着钱箱冷汗淋漓的回城,一边心下不住的念叨:“不来了,再不来了......跑腿去,跑趟去,哪怕去倒夜香.......也不来这里,不来这里....”
他越是念叨就越是害怕,越是如此害怕,腿脚就越快,动作那样的慌乱,居然也没有摔跤。那路边的芦苇荡看着他这样如一个畏首畏尾的小偷那样,飞快的跑了老远。
芦苇荡动了一下。
容小龙回头,正好撞到瞧见那一丛动荡的芦苇。
于是就不由得发出了一声笑意。
这声笑意叫朱成良听见了。
朱成良于是就问他:“果然久别重逢,见到故人还是会喜悦吗?”
容小龙嗤笑一下:“挺可笑,你是故人还是敌人,你心里没数么?”
朱成良走在前头,似乎是很无奈的摇头笑了一下。这个态度令容小龙觉得,自己反而像个不讲理的幼童。而他朱成良,是个非常非常懂得迁就的大人。
这样想想,实在是恶心。
反胃到容小龙连嗤笑都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朱成良似乎有点伤心的样子。
“我希望我们还能是朋友。”
“你害了奇奇之后我们就不再是了。”
容小龙似乎不太想理会他。可是他不得不低头。
朱成良在前方似乎叹了一口气。
“你要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容小龙感觉手手心里,李奇奇颤抖的很厉害。他握了握李奇奇。似乎无声地让她不要再害怕。他只能如此,毫无别的方法。他说不出口。李奇奇的死,他占了一大半的责任。
要不是他轻易被涉及到了玄远阁,老管家不会寻死,也不会把李奇奇杀了藏身棺木。而如果不是他着急之下召唤出来朱成良,李奇奇不会死第二次。
他恨自己。所以要把连同对自己的恨意一起来恨朱成良。
这挺无耻的。
不对。这也太无耻了。
容小龙心知肚明。
容小龙说:“咱俩挺无耻的.......你说你有苦衷,我觉得都是你的错.......从头到尾,奇奇又做错了什么呢?”
朱成良停下了。
容小龙也没在继续走。
容小龙手心里的小手抖地更厉害了。容小龙低着头,死活不去看前面,也不去看旁边。他其实什么都不看不到。
他眼前一片都是雾气。
“你想做什么事情.......你想要有什么目的......我大概是猜出来了。所以你知道我断然不会同意......我不但不会同意,反而还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所以一直都不声张。”
“......”
“所以你一直说自己失忆,说自己怎么样怎么样.......是啊.......”容小龙叹了一口气,那两滴眼泪落地,他终于也能看到眼前的一些东西了,“你令我理所当然的觉得......你死的很早,你应该是个权贵家的人......后来......你怎么能够让我知道,你就是凉安呢?一个是个大和尚,一个呢,是个斯斯文文的贵公子......你说要换谁,能把这八竿子打不到的联想一起呢?”
这一点,当然容小龙是不会忘记的。
容小龙的视线落到了前方朱成良的袖子方向,他今日穿一袭大氅,外还有一件广袖,广袖之下,隐隐约约,有一把扇子模样。
容小龙笑了一下。
“你这把扇子......不是梅鹿望月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