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脸上的那两条线依然紧锁,他道:“......这脉象平缓有力,伤口也干净,敷料完好,眼见麻药也不曾过时......又如何会痛到出声呢?”
容小龙不由得脸红。
月小鱼却急了,她摸容小龙的脸,触手滚烫一片。
“太夫,可是他脸好烫!是不是伤口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发了炎症?”
太夫也摸容小龙的脸。老人的手通常比年轻人的手要凉一些,可是容小龙刚刚触过月小鱼的手,眼下脸在接受太夫的试探,居然觉得只一些薄凉。
太夫说:“这位少侠虽然瘦,可是也并没有虚弱之态,之前受伤,也是救治及时,伤口之前的敷料也是极好的,只是之后大概心情大起大落,又经历辛苦,导致伤口崩裂,之后老夫已经清洗伤口又重新敷料......莫非少侠又有起落心态?”
容小龙急忙摇头。
太夫也松一口气,又叮嘱:“切不可心情起伏太大。安心养伤才是要紧的。”
容小龙忙不迭点头。
月小鱼又不放心:“可是太夫您看他面,还是滚烫。”
太夫瞧一瞧,说:“小姑娘别急,眼下再摸摸。”
月小鱼不明所以,道:“这有什么好再摸的......”
她又摸,结果触手明显热度褪去不少。月小鱼愣住。
太夫用过来人的眼神看了一眼容小龙。
又吩咐了两句。就带着根本没有打开过的药箱离开了。
月小鱼还在莫名其妙。而赵帛却十分相信太夫的话。
他凑过来讲:“这位闫大夫可厉害了。他之前是皇家太医院的,对于刀剑之伤极其有研究,后来告老还乡就被我赵家请了来奉为上宾。闫大夫以前,可是随军的医者。你尽可放心。”
他这句话与其是对容小龙科普,倒不如说更多的是在宽慰月小鱼。
这种宽慰来的很及时,月小鱼有被宽慰到。她虽然依然不知道为何容小龙的热度忽上忽下,但是既然前任太医说没事,那就是没事。
同时她又觉得奇怪:“你们赵家不是经商的吗?经商的商户,为何要请太医院的太夫来坐镇?还特意请了对刀剑之伤有研究的?”
这也是容小龙好奇的。
他立刻竖起耳朵听。
赵帛反应很大。他瞪大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仿佛这句话简直不是一句人话,大概是猫在说,或者鸟忽然开了口。
不对,就算是猫说人话,鸟雀开口,也不会换来赵帛如此的神情。
赵帛摆出一副极为受伤的表情:“我赵家......经商的?”
月小鱼莫名其妙,其实有被吓到,可是她被吓到的同时,莫名其妙的成分更多一些:“这不是你们的绸缎庄吗?你适才还讲,又要发财......”
完全是商言商语。
赵帛到:“我们赵家在江湖上已经名声落败至此了吗?居然连我赵家都不知道?”
赵帛说:“可是你却知道他们陌家!”
他指容小龙。
赵帛又指自己:“我们赵家现任的那位家主,就是我的小叔叔,赵小楼,心仪他们陌家的陌如眠许久,求而不得,都成了江湖佳话,你听过陌家,就没有顺便得知得知我们赵家的是非吗?”
赵帛说:“你作为一个江湖人,怎么好奇心这么低呢?”
他苦口婆心:“江湖人!就应该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一边旁听的容小龙说:“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是这么用的吗?”
赵帛没理他:“我们赵家,经商是不得已而为之。没办法,谁让我们祖辈发现,要做江湖的执法者,光靠一身正气和一身武功毫无用处,无法服人。语气苦口婆心费神费力,不如用银钱打发更来得心服口服。”
月小鱼又问:“执法者?”
赵帛私心。看来月小鱼是当真对赵家一无所知。
他很沮丧。
沮丧后决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陌家,”他指了指容小龙,“江湖都知道,机关之术纵横天下。这也是陌家立足江湖成为世家的原因。江湖有很多世家,基本可以称作世家标准并不难,第一,撑得时间够久,第二,人生的够多,生地不多,徒弟多也能凑个数。可是能能举办得了论剑大会的就寥寥无几了。陌家当然够格,合剑庄园也可以,人家不光剑法一流,铸剑的能力也是一顶一的好。然后就是我赵家,我赵家也行。”
赵帛说的骄傲,也讲的明白。可是还是没讲到点子上去,那就是赵家凭什么可以办论剑大会?是因为有钱吗?
赵帛很快说到这一点:“我们赵家,历代都是江湖的执法世家。江湖不管是圆是扁,是长是方,我们赵家永远都在江湖的中间。”
月小鱼倒是明白了几分:“可是你刚刚说,你们赵家的先祖觉得,苦口婆心不如银钱来的有说服力......这算什么?用钱堵住苦主的嘴巴?这种做法若是放到为官为政上,那可是人人喊打的贪官。”
“更何况......”月小鱼打量一下赵帛,露出质疑的神情,“虽说执法者是以理服人,可是就如同官府追缉逃犯一样,也得具备些身手吧?难不成你们赵家的执法只是‘执法’而不负责‘执行’?江湖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世家,是专门负责把两方抓到你们面前,再由你们慢慢执法的吗?”
赵帛不服气:“你怎知我武功不行?”
月小鱼反问:“难道是我看错?你武功很行?”
赵帛一下子泄气:“我假以时日定然不差,我年纪还小,有的是时日!”
继而他又得意看月小鱼一眼:“我小叔叔说,我天生就是个执法者。”
他说:“因为我天生就是个经商奇才!”
月小鱼哭笑不得:“这和执法者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赵帛讲,“只有家财万贯,才可视金钱如粪土,不为万事说惑,心如止水,公正无私。”
这话听起来迷糊,实则细细想来却又无穷的道理。就像孩子吃嗜甜那样,越是克制不许多吃,孩子偏偏越是执念深种,变着法的去骗去偷,更有甚者,人贩子拿着一颗糖果就能拐走一个幼童。那孩子浑然不知,在他眼里,一颗糖果的吸引力如此之大,竟然敢叫他小小双脚迈出家门,随一个陌生人远去。即便当时觉察一分来哭闹一声,人贩子往嘴里塞一颗糖,那弥漫舌尖的甜味也就立时止住了哭声。
不如狠狠大吃一顿,吃甜,吃糖,吃蜜,还未等到吃到长出虫牙来,孩子已经厌弃。既然随手可得,又何必寤寐思服?那人贩子手里的糖葫芦,蜜饯,糖人,都吸引力,家中糖罐塞的满满,要吃糖葫芦,开口就是。你冲我摇晃诱惑,我还嫌你手里的山楂糖衣不够厚。
而赵家既然是江湖上的执法者,在执法过程中所受到的诱惑又何止是一串糖葫芦?那位江湖上的违法者,罪行如何可能低于一个买卖幼童的罪呢?
为了换一条命,全部身家恨不得堆上来,恨不得用黄金砌一个自己作为顶替。若是可以,一个不够就两个,两个不够就三个,十个。千金散尽算什么?留下一条命,早晚还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