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趴地肩膀酸痛,扭了扭脖子。那个叫媚媚的少女立刻上前,替他揉捏脖颈。
媚媚的手很小,看着就软,那双小手在临安的脖颈处看起来揉捏的十分恰到好处。临安立刻舒服地眯眼起来。
凤台没去看临安的做派,他此时终于看了一眼容小龙。
容小龙被点了哑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他也看着这张和安然五分相似的脸。五分相似,其实来自于相同的年纪,和同样的好看,养的好的小孩,基本都是同样的漂亮,而丑的,则各有各的丑法。
另外五分的不同,则来自于眼神。安然全然是个孩子的眼神,有高兴,有无辜,有惧怕,有胆怯和慌张。而到了凤台,眼神中除了那日初见时候狡黠的老成,最多的就是一成不变的漠然。
容小龙不由得后背一僵。
临安似乎再出手。他被媚媚按地昏昏欲睡。
凤台用漠然的眼神直直看他。
看太久,临安都等的不耐烦,他开始乱出主意:“不然放了算了,我刚刚审问过了,这就是个采花贼......你说长成这样的,做什么不好,偏偏去采花......我以为只有贼眉鼠脸的才去采花。”
临安叫容小龙:“喂,你知道不知道,在江湖上,采花贼可是最下等的?人人得而诛之哦。”
容小龙想分辨自己不是采花贼,可是哑穴被点,他只能翻了白眼,又摇头。
临安看明白了,却故意曲解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说,你不知道采花贼人人得而诛之吗?可是你都上了船了......”
临安煞有介事问他:“你干这行多久了?采了几朵花?好看不好看?”
临安趴在软靠上笑眯眯打量他:“其实你这个小贼有点心急,你现在是年纪小,等你再长两年,眉眼长开,一定丑不到哪里去。”
临安说的诚恳,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看了看凤台,又说:“其实人家说自古英雄出少年,不对,很多少年啊,从小就在长得好看的其实不多。你别看那个叫安然的小孩好看,可是安然是个哑巴。你别看凤台好看,那人家好看........是吧?”
临安当然不会指望他回答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容小龙被点了哑穴。
临安的位置在凤台的身后,自然看不到凤台的面色,可是容小龙却看到,凤台的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被揭了伤疤,却无法发怒。
正好,他眼前有个出气的对象。
......
容小龙哪怕只是在回忆,想到那个时候凤台的眼神,至今都心有余悸。
容小龙的手轻轻放在胸口的纱布上。他掌心的皮肤抚摸着粗糙的布巾,他只是轻轻的触摸裹伤的布条,都觉得自己的伤口抽一下的疼。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小孩的脸上出现如此可怕的神情。不对,那怕是个大人的脸上,我都不曾见过这样的表情。”
他显然十分后怕。
薛长老说:“我反而觉得,那个临安更可怕些。他明显是想置你于死地。可是已经不肯自己出手,他为了要凤台一个人情,已经脏了自己的手处理了卫管家,他恐怕是觉得自己既然牺牲如此之大,自然也不会让凤台的手干净。也干脆一起拖下水。”
薛长老嘀咕说:“而且卫管家算是自尽,但是你,你不是说,是凤台亲自动的手吗?”
容小龙点点头:“多亏了是凤台亲自动的手。”
凤台再可怕,哪怕真的长生不老,心思深沉残暴如老者,可是他还是个幼童。他有幼童的一切外在条件:身高,面容,和力气。
一个小孩,一个不曾刻苦习武的小孩,力气到底是有限的。哪怕是近在迟尺的杀人,哪怕是他端起匕首抽刀的动作极其利落,哪怕他眼都不眨的就捅人心窝。他还是个幼童。
——就说了,那些戏文上演的,一个弱女子,把一个成年男人一剑穿心何等不合理。别说一个不曾习武的弱女子等否拿得起那些颇有重量的长剑。哪怕在一些戏文的情节中,为了反映那些复仇女子对薄情男的憎恨,而侧面写了尸体上深可见骨的伤痕,这些段落都叫容小龙皱眉。
——先捅个鸡试试行不行?不行你捅个猪?猪虽然是无辜的,可是至少肤白肉嫩,捅完了还能吃。别说成年人的骨头比猪的要靠近皮肤,成年人还穿衣服.....那些刀,捅下去之前就必须先刺破外衣,里衣,甚至冬日的时候还有夹袄和棉衫......刺破这些之后,再锋利的刀口,冲击力都卸去了大半。再大的仇恨,到最后也只剩下一处皮外伤了。
容小龙运气不好,他来探府之前换下了陌家的衣服,穿上了自己的粗布褂子。只两层。虽然厚实,可是阵脚却稀疏。幸好,他身上还套着凤台府的侍卫服。阵脚细密。凤台来势汹汹,他无从反抗,一下被那把匕首捅了个正着。
他立刻装死,龟息了。
薛长老意外:“你会龟息大法?这是武当的功夫。”
容小龙说:“我师父给我的本子上有。”
薛长老看他一眼:“你师父是武当的?”
容小龙道:“我师父不会武功。他只是有很多本子。”
薛长老笑笑,没再顺着追问下去。
只继续问他:“你就这样逃出来的?”
“想得美。”容小龙看他一眼,说,“那个叫临安的可不干。”
临安当然不干。怎么如此痛快就死了。这可不值得票价。
他听到临安的抗议:“如此就死了?唬人的吧?踢他一脚试试!”
他不知道在命令谁。但是立刻有人踢了他一脚,还正好踢在伤口上。这下十分之好,容小龙原本只是龟息装死,这下立刻疼的闭过了气去。
在意识涣散之前,他仿佛听到凤台的声音。
凤台说:“.......拉到干净的地方......埋了。”
临安抗议:“这就拉走?要是半路醒了怎么办?”
凤台说:“那就活埋。”
......
他没有半路醒来。他是脸上被倒了一捧黄土的时候给打醒的。他听了一会,听到了风声和鸟叫。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凤台府中。他于是睁眼。
睁眼发现自己在一片林里。他面前是一张死不瞑目的脸。那人身上和他做一样的打扮。他是凤台府的侍卫。被割喉。与他一起被丢在这里等着掩埋。
在逃走之前,容小龙倒是认真想了一会,到底是现在跑,还是等他们人走了,在从坑里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