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鸿峥无视母亲的怆然神情,只道起另一件事。
“儿臣在回来的路上,见得无数人夹道相迎。”
皇后坦而言之,“其实你可以直接说,有无数杀手前去埋伏,而其中就有柳玉萱的哥哥。”
“母后何必着急?”他的话一语双关,一说她着急把障碍除去;二说她急着回答想先发制人。
骆琴雪道,“春雨日时,草木怒生。太子可知这句话的出处?”
顾鸿峥冷下脸色,这话出自《庄子外物》,前面还有一句:德溢乎名,名溢乎暴,谋稽乎誸,知出乎争,柴生乎守,官事果乎众宜。
她在说他轻易听信谗言,之前皇贵妃在东宫审讯柳玉萱一事上冲上去胡言乱语,太子竟是将后宫妇人的一面之词听进去了。
说起来作为母亲,她批评起儿子来从毫不含糊。
她道,“柳玉萱是出自中宫没错,我既然派她去东宫,为何还要做显而易见的事,这和你下毒谋害七皇子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鸿峥不疾不徐反问,“母后为何忽略那人人闻说之事,你说得鱼忘筌,那我可否借引一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甚者还有一句,好事多磨,母后曾言,至高无上险中求,这般此地无银比得异曲同工差几分?”
骆琴雪想不到儿子的话可锋利至此?
“太子如此说是要让我承认白白养了你十年?”
顾鸿峥反问,“方才得鱼忘筌,现在是忘恩负义吗?”“母后除了翻起恩情旧债,还能有没有其它?”“难道就因为养恩,儿臣可无视对错真假,不管人命关天,只顺承你想要的结果?”
“太子就认定是母后所为?”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柳玉萱之死,谁之错?”
“是不是因为她下毒谋害她人,她以死谢罪就可以一笔带过?”
“或者说,她哥哥要杀我,我活该成剑下亡魂,那样她便不会下毒害人?那么是谁给了她这机会?”
骆琴雪一时无话,顾鸿峥继续道,“皇贵妃一番疯言疯语也非无道理,她只是没切中要害,她以为大皇子顾鸿钦是最大威胁,却忽略了三皇子顾鸿璘。”
“顾鸿璘,花天酒地,无所事事,很多人都认为他百无一是,难成大器,只有真正懂得他的人,才晓得此人胸中韬略,可移山海。”
“朝堂上的群臣通过表象以貌取人,他们还当是旁观者清,实则是井蛙之见、蜀犬吠日。”
“且不说群臣,转到父皇母后,你们与他最亲,会不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吗?”
“说我文武兼修非大统之不二人选,为何不肯承认我手中有一把剑,他锋利无比,可斩杀无数逆贼,我杀之成魔成佛都是后来事,与你们无关,说白了我就是一把剑,如今解决困局,至关至要,待到无用,便弃如敝屣。”
想要的真相其实不过如此,他要在至情至性里,追究着,找到至冷至寒的答案。
他顾鸿峥得来的太子之位轻而易举,很多人想不明白,可他知道,自己不过是在为人做嫁衣。
朝堂局势不稳,朝臣结党营私,皇子互相算计,谁输谁赢未可知,也只站在最高处的帝后,看着暗流涌动,笑而不语。
骆琴雪摇头,“你是在曲解你父皇的圣意,峥儿。”
“哼,曲解如何,正解如何?一个连自己母妃都不配知道的太子,他要这天下有何用?”
“母后方才说:得鱼忘筌;那儿臣且问,何谓拾葚异器?”
骆琴雪讶然,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样直言不讳;也第一次在强调他数十年来最反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