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快速从地面跑走, 尸犬想要一爪子按死，只来得及打烂虫子的半边翅膀。</p>
陈点水似乎知道发生什么，头微微偏过来, 却没有管。</p>
虫子沿着消防器材的缝隙一路往前爬，一直到卫生间门口才停下。那里站着一个人, 它顺着裤脚爬到这人手上, 腹部打开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 播放先前录到的画面。</p>
画面十分高清，对比祈天河的相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p>
郑长勇担心光亮引来人, 关上洗手间的门，看完后皱了皱眉头，从画面看, 这两人似乎在怀疑自己的队友。除了祈天河，他和另外两人交集不深，放大后才看清员工胸牌上的名字。</p>
陆南。</p>
这便是那个遭队友怀疑的对象。</p>
郑长勇目中闪过几分不确定, 觉得这质疑的理由未免有点太扯了。他眼珠一转，仔细回想这三人在公交车上的举动, 发现的确有几分疏离，下车时其中一个还不断回头, 好像防着后面的队友一样。</p>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郑长勇一惊, 连忙收回窃听的虫子, 藏在单间里。他侧着身子, 小心探出半个脑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布偶的胳膊。</p>
“已经有人了么？”那人摸了摸了布娃娃的头, 自言自语说了句。</p>
吱呀一声, 门重新合上, 郑长勇屏息在里面等了好几分钟，确定没有异动，小心翼翼推门离开。</p>
走出一段距离，没有碰到任何攻击，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加快步伐往vip厅走，距离他身后几米处，一道黑影正不远不近跟着。</p>
同一时间，祈天河听到‘陆南’的回答，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p>
陈点水：“你去举报，我拦着他。”</p>
祈天河嘴角勾起，开始谦让：“你去，我来拦着。”</p>
血字指示明确发现变色龙的身份后，要到主管处指认，这就产生一个很有趣的暗示，消灭变色龙的方法毫无疑问是举报，然而血字指示没有说在遇到变色龙时，要怎么做才能脱离魔爪。</p>
短暂的沉默后，祈天河面朝着‘陆南’的方向，一字一顿：“你是谁？”</p>
黑暗中无法看清‘陆南’的神情，对方佯装生气反问：“还能是谁？你是不是神经质了？”</p>
祈天河转而对陈点水说：“拿手机照亮。”</p>
话还没说完，‘陆南’沉声道：“万一光源引来变色龙怎么办？”</p>
然而陈点水还真的拿出手机照亮。</p>
手电筒的光很刺目，能照到的范围也是有限，此时‘陆南’阴沉着脸，和他们隔着光束对望。</p>
这是一张和陆南一模一样的面孔，无论是身高还是穿着，都没有差别，他冷声道：“现在总该确定了？”</p>
然而祈天河又一次缓缓问：“你是谁？”</p>
口吻里的笃定哪怕是藏在卖爆米花地方的章晨功都能听出，章晨功第一反应是这人有点生猛，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打草惊鬼？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其他法子。</p>
章晨功一点点挪步脱离藏身处，有种想要摘桃子的冲动，如果现在去举报，任务完成度岂不是上来了？</p>
有这种想法的他不是个例，刚刚郑长勇利用窃听道具得来消息，这会儿已经付诸于实际行动，前去举报。</p>
章晨功纠结的功夫，‘陆南’的面孔逐渐扭曲，眼看即将显露真容，陈点水的手机屏幕却在这时猛地裂开。他及时松手，避免被玻璃划伤。突如其来的爆裂声最是令人不安，祈天河没受什么影响，拿出自己的手机，继续照亮。</p>
原本站在对面的‘陆南’不见了，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空气。</p>
祈天河松了口气，收起手上的【旧纸币】，庆幸赌对了……当发现队友是假的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揭破伪装。</p>
他和陈点水谁也没开口，安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p>
另一边章晨功腿蹲得开始发麻，正要换只腿，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一抬头，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吓了一跳，朝后栽倒过去。</p>
陈点水似笑非笑：“多好的机会，怎么不抢先一步去指认？”</p>
章晨功把脏话咽进肚子里，爬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我不敢。”</p>
理由说得意外坦诚：“这次副本的所有提示似是而非，像是引着人往陷阱里跳。”</p>
所以越是摆在眼前的机会，他越不敢用。</p>
“分析得不错。”陈点水随意说了句，望着通向vip厅的通道：“走吧，去看看有没有想不劳而获的人。”</p>
观影厅。</p>
先前极致的黑暗褪去，荧幕重新亮起，再次播放起了电影。</p>
主管一动不动地认真观看，期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十分入神。</p>
郑长勇走到他面前，叫了声主管。</p>
主管没反应，专心致志看电影，偶尔还勾起嘴角，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p>
郑长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说：“我们中混进来一个人。”</p>
主管的神情骤然一变，抬起头用阴森森的语气问：“你说什么？”</p>
“我们中混进来一个人，”郑长勇重复一遍，凝神说：“我要指认，陆南是变色龙。”</p>
他还算比较小心，得到虫子窃听来的消息后，并未立刻来举报，而是从卫生间开始，仔细在这层内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第二个‘陆南’，才回到观影厅做举报。</p>
定定望着郑长勇几秒，主管突然笑了，裂开的嘴角快要扩张到苹果肌，他慢慢起身伸出断指的左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留下半个血手印。</p>
主管语重心长：“小郑啊，有没有说过千万不要冤枉一个好人？”</p>
郑长勇心下一个激灵，不相信会判断错误。</p>
假陆南在跟祈天河他们说话的时候，该找的地方自己都找过了，没再看到一个陆南，所以只有可能是陆南一开始便被杀了，变色龙代替了他的身份。</p>
电影剧情不也是这样？</p>
变色龙杀了网友，利用网友的身份再去赴约。</p>
血手印的痕迹在不断加重，郑长勇突然感觉后脑勺发麻，咀嚼的声音刺激着耳膜，他想要扭过头，主管的另一只手却在此时也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出奇大。</p>
剧痛传来的时候，郑长勇终于知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后脑勺的那张脸好像翻了过来，正在啃食自己的大脑。</p>
祈天河等人走进vip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惨烈的景象。</p>
郑长勇喘息着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想要请求来人给他一个痛快。然而副本里杀害玩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没有人愿意承受。</p>
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继续，郑长勇喊痛的呜咽逐渐微不可闻，直到后脑勺的那张脸彻底长好了，和荧幕上正在微笑的罗什如出一辙。</p>
这时郑长勇缓慢地转过身子，他本人的五官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贴在上面的肉膜。</p>
章晨功倒吸一口凉气：“这脸比毁容后的伏地魔还可怕。”</p>
几名玩家同时朝后退了一步，然而郑长勇只是四肢僵硬地慢慢朝座位上移动，坐回最开始的位置。他死去的女友就在邻座，同样是五官全失，后脑勺的脸却栩栩如生。</p>
祈天河忽然说：“变色龙可以变成你，也可以变成我，单从一瞬间的身份伪装来指认显然是不靠谱的。”</p>
当然他认为郑长勇不会这么冒失，对方敢来，至少有了八成把握。</p>
“郑长勇找过陆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抱布娃娃的玩家出现：“没有发现真正陆南的踪影后，才来指认。”</p>
祈天河淡淡道：“你似乎了解的挺清楚。”</p>
“当时我就跟在他后面。”抱布娃娃的玩家怪笑道：“原本是想在最后关头弄晕郑长勇，我来指认，也好多结算点游戏币，不过……”</p>
“不过什么？”</p>
抱布娃娃的玩家摸了摸布偶的断臂，笑着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检查过。”</p>
祈天河想到什么，侧过头环顾周遭的座位，当扫到最后一排时，目光一动。</p>
陆南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支着脑袋看电影，见到祈天河，状似高兴地挥挥手。</p>
祈天河：“你一直躲在这里？”</p>
“是藏。”陆南纠正了自认为更好听些的说法，大大方方说：“只是好奇如果藏起来，变色龙会不会伪装成我的模样。”</p>
说白了就是坑队友。</p>
抱布娃娃的玩家挑眉：“如果你刚刚站出来，郑长勇可以不必死。”</p>
陆南很无所谓地摊摊手：“可我还想知道指认错误后会发生什么。”</p>
停顿了一下，他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抱布娃娃的玩家：“你不也一样？”</p>
抱布娃娃的玩家没说话，算是默认。</p>
“副本里各凭手段，”陆南起身朝他们走来：“郑长勇死于贪婪，他想做第一个摘桃子的人。”</p>
还想再上前一步，鬼鬼祟祟的胳膊被打到一边，同时掉落的还有手上的飞镖。</p>
陈点水警告道：“别忘了副本里自相残杀的后果。”</p>
陆南看得很开：“只捅腰子，何况你有治疗道具，死不了。”</p>
他就是喜欢给别人制造麻烦。</p>
近乎毒辣狠决的做事风格让空气瞬间陷入安静。</p>
陈点水和祈天河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p>
陈点水：“这回没错了。”</p>
祈天河颔首，主动上前一步微笑伸开双臂：“真队友，欢迎回家。”</p>
陆南大笑一声，揽住他们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走，找线索去！”</p>
三人离开唯一有光亮的电影院，一步踏入外面的黑暗。</p>
抱布娃娃的玩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p>
这时中间区域竟然又走出来一位玩家，是永夜的一名成员，显然打得和陆南一样的主意。</p>
“变色龙和变态，你说哪个更可怕？”他问。</p>
回想方才一幕‘队友情’，抱布娃娃的玩家没有回应这个灵魂拷问。</p>
真实画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美好，陆南两根手指夹着飞镖，表面看是揽脖子，实则飞刀抵在祈天河和陈点水脖子上。陈点水同样留有后招，不知用什么工具抵住陆南的后背，而祈天河一只手插在口袋，随时准备拿出道具【小铲子】。</p>
三人互相防备，中途陆南首个进行提问：“有没有怀疑对象？”</p>
祈天河：“抱布娃娃的玩家应该没问题。”</p>
来时在车上他就因为布偶多看了那人两眼，每当低头看布娃娃时，男子眼中总会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痴迷，刚刚在观影厅，玩家摸着娃娃断臂时自然流露出的心疼不似作伪。</p>
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章晨功自证：“我也不可能是变色龙，假陆南出现时，我一直躲在卖爆米花的地方。”</p>
“未必吧。”陆南收起飞镖在手上转了一圈，玩味说：“万一变色龙有分|身能力呢？”</p>
章晨功出奇冷静：“长在玩家后脑勺的面孔表示罗什有这种能力，同样的特殊能力，一般不会出现在两只鬼身上。”</p>
陆南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p>
祈天河回忆靠照相机照明的那一瞬间，除了章晨功，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的玩家只剩永夜的一名成员，朱兆河还有死去的郑长勇。</p>
最后一个可以忽略不计。</p>
“若说嫌疑，”他蹙眉说：“朱兆河要比永夜的人大一些。”</p>
无他，朱兆河只下过三次游戏，从前几次表现看心理素质也不是很好，但他却是唯一一个在第一轮选择中做出正确决定的那个人。</p>
陈点水：“目前看来是这样。”</p>
谁也不敢托大立刻下结论，嫌疑归嫌疑，一个线索都没找到的情况下胡乱指认，郑长勇就是前车之鉴。</p>
重新回到垃圾桶边，祈天河：“我和陆南翻，你们两个守着。”</p>
某种意义上，陈点水要比目前状态的陆南可靠一些，要是让陆南放风，指不定他还会为变色龙提供便利。</p>
祈天河打开手电筒，咬着手机一端，连垃圾袋一并掏出。漆黑的环境中用光源暴露坐标明显不智，然而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他能做得只是不断加快手上的动作进行翻找。</p>
电影院人少的好处这时候体现出来，垃圾里基本看不到多少饮料瓶，大部分都是卫生纸和电影票。</p>
祈天河一一检查票根，目前发现的都是早上播放的大片电影。</p>
“这里有一张。”陆南突然说，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其中‘罗什的一生’几个字打在正中央，格外醒目，底下的时间段用得红色加粗字体，结束时间是一串触目惊心的问号。</p>
祈天河连忙找剩下的票，刚翻出几张，陈点水突然说：“快点，有人来了。”</p>
能看到的垃圾全部被扔到另外一边，祈天河和陆南在其中挑挑拣拣，电梯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来人不是玩家。要是玩家，黑暗中走路一定是小心翼翼的。</p>
陆南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看来垃圾桶里有了不得的线索。”</p>
翻来翻去，唯一找到的东西就是电影票。</p>
祈天河突然感觉到手机有些发热，放到地上，几乎刚沾地，便遭遇了和陈点水手机先前一样的命运，屏幕炸裂开。</p>
前方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除了用续航技能的陈点水，剩下人不可避免生出些紧张的情绪，快速做好应急准备。</p>
但就在声音无限靠近的这一刹那，脚步声离奇消失了。</p>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征兆，就好像那个走过来的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们。</p>
谁都没有开口，变色龙想要杀人必然要满足某种条件，从假陆南被揭穿后神秘消失来看，这个条件很可能是玩家需要在限定时间内识破身边被变色龙伪装的人。</p>
失败过一次的变色龙显然更加谨慎。此刻他们全部聚在一起，没有光，一旦开口，万一出现两个陆南，两个陈点水……又或者是两个祈天河，自证和辨别他人身份都是件耗费时间的事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