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已经驶入医院。</p>
靠边停下。</p>
应曦将手机锁屏、收进大衣口袋。</p>
付钱，下车。</p>
望着产科医院大楼，她深吸一口气，怀揣着复杂心情，按照应勇留的条子找上去。</p>
应家有钱。</p>
应橙是一个人住了一间病房。</p>
病房门开着。</p>
应曦在门口停顿几秒，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还是抬起手，先敲了敲门。</p>
里面传来徐慧丽熟悉声音，“谁啊？请进吧。”</p>
应曦慢吞吞走进去。</p>
绕过医用屏风。</p>
应橙半躺在床上看电视，徐慧丽坐在旁边，手里拿着保温杯。</p>
见到她。</p>
两人皆是一愣。</p>
应曦低声道：“妈、姐。”</p>
还是应橙率先反应过来，撑着身体往上坐了一些，朝她招手。</p>
“曦曦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到的？怎么都没有早点打招呼呢？”</p>
应曦讪讪笑了笑。</p>
或许场景不对，表情显得略微有些尴尬。</p>
应橙却还是那个老样子。</p>
虽然穿着单薄病号服，脸上没有化妆，头发也只是随手梳成一缕、垂在脑后。但这些外在表现，都不会影响她光芒四射。许是因为精神头不错，应橙整个人看起来、早就没了之前那种憔悴感，一双大眼睛显得十分神采奕奕。</p>
倒不像是谢采洲说得那样，闹得厉害感觉。</p>
紧接着。</p>
徐慧丽也开了口：“应曦，你要去看看你外甥吗？”</p>
应橙笑起来，点头，“去看看呗，长得可好看了。”</p>
闻言。</p>
徐慧丽扭头瞪了她一眼，小声斥责。</p>
“橙橙，你还有脸说得出口！好看有什么用，户口都上不去！”</p>
应曦：“……”</p>
这气氛，实在有些诡异。</p>
应曦有些想提问，又实在觉得问不出口。</p>
干脆安安静静做了罢。</p>
她顺从点点头，跟着走去看了一下应橙儿子。</p>
孩子看着小小一只，被放在保温箱里。</p>
只能隔着玻璃看几眼。</p>
但眉眼间，几乎看不出应橙五官影子。</p>
应曦依稀回忆了一下路川安模样，只觉得记忆有点模糊，也已经没法对比。</p>
旁边，徐慧丽轻声开口：“小崽子生下来身体不太好，只能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说明天就能出来。再过几天也要转到月子中心去了。你回来得倒是蛮巧的。”</p>
应曦弯了弯唇。</p>
没应声。</p>
徐慧丽：“应曦，现在，应橙是哪都不如你了，你也该满意了。如果还记得她是你姐姐的话，谢采洲那边，你也替姐姐想想办法。”</p>
“……”</p>
应曦低低嗤笑一声。</p>
徐慧丽拧眉，“你笑什么？”</p>
应曦视线慢慢落到她脸上。</p>
母女俩对上视线。</p>
她缓缓开口：“妈，这话就说得有点没有道理。孩子又不是谢采洲的，他一个外人，能想什么办法？再说了，就算真是他的孩子，谢采洲也不是我的谁，我能怎么办？”</p>
这话说得，好像是她抢了应橙男人一样。</p>
明明就与她毫无关系。</p>
徐慧丽：“侬讲话不要这么难听好伐？我听你姐姐说了，那个姓路的和谢采洲家很熟的，不是说那栋楼都是谢家开发的吗？个么谢采洲不能想想办法说说话吗？”</p>
“那我怎么要求谢采洲去说说话呢？应橙自己也认识谢采洲啊。”</p>
况且，不是还有倪珈么。</p>
倪珈是应橙闺蜜，和谢采洲关系很好。</p>
“他不是喜欢你么！”</p>
应曦简直要被气笑了，“妈，你这也太不公平了吧？好，就算他喜欢我，这种事，你要叫我怎么去麻烦一个喜欢我的男生帮忙？怎么开口呢？”</p>
众所周知，这就是一摊乱账。</p>
应橙自己搞不定路川安，打算让谢采洲去搞定路川安家人么？</p>
如果谢采洲真的去这么做了……</p>
叫人以后怎么看她？</p>
要是传开来，叫他家人朋友怎么想她、还有他们这一家？</p>
她又该如何在谢采洲面前自处呢？</p>
早已经闹得够难看了。要不然，昨天晚上、谢采洲也不会提醒她。结果，果然如他预料，确实是气氛不太好。</p>
应曦默默捏了捏拳头。</p>
真是想得出来。</p>
……</p>
话音甫一落下。</p>
徐慧丽眉间倏地浮上怒气。</p>
但苦于人在公共场合、无法发作，只能转过头，低声吼她道：“去了这么几个月，更加没大没小了！是谁教你用这种态度和长辈说话的？”</p>
应曦实在不想再车轱辘这些废话。</p>
只觉得已经彻底受够，也不能继续默默消化下去。</p>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顿、回答：“妈，如果你是一个合格的长辈，早在几个月前，你就该让姐姐把孩子打掉、继续安排去留学，而不是随便她胡来。当然，这话本来不该由我来说，这是应橙自己的事情，理应由她自己处理好。不过，你们不是一直觉得我不说话，脾气古怪、和家人关系不好、不关心么？现在我说得多了，你又觉得我没大没小了吗？”</p>
“你！……”</p>
“这些事，我不会参与。谢采洲那边，应橙有他联系方式，要怎么拜托，你们自己看着来。抱歉妈，你说我冷漠也好、说我没心没肺也好，我只能是这样一个人了。”</p>
应曦手指在大衣口袋里默默捏紧，“过两天，我就会搬去学校。已经大三了，我要准备考研实习写论文，没什么事不会回来，也不用没大没小碍您的眼。”</p>
说完。</p>
她毫不犹豫，转身离去。</p>
很快，回到家。</p>
行李箱还堆在地上、没来得及收起来。</p>
应曦重新整理了一下东西，全数收拾好，礼物留在餐桌上，独自出发去学校。</p>
坐上校车。</p>
她渐渐平静下来。</p>
倒不至于说什么失望。</p>
反正，在徐慧丽看来，所有一切都该为应橙服务。她这个妹妹，自然是不需要有什么个人想法，全数想着应橙就好。所以之前才会提议，让她和应橙一起去留学，能顺便陪伴一下应橙。</p>
既然一直都是这样。</p>
习以为常。</p>
就不存在什么失望之说。</p>
甚至，到这会儿，应曦竟然隐隐约约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十分难以言喻。</p>
这场争吵，对她来说，或许正是人生转折点。</p>
或许，就是新方式、新生活了呢？</p>
谁也说不准。</p>
但可以确定一件事，就是、她不再需要继续压抑自己，在家里听些冷言冷语、无可奈何了。</p>
一个人在国外大半年。</p>
应曦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自由和自我。</p>
默默思考半晌。</p>
校车开始缓缓发动，驶入熟悉街景之中。</p>
没过多久。</p>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p>
应曦将手机摸出来，来电显示“应橙”。</p>
整个人停顿一下，先抬眼、四下看了看。</p>
现在这个点，回学校校车上，几乎没有什么人。除了前排坐了两三个人，她周围都是空座。</p>
这才接起。</p>
“喂。”</p>
听筒那端，传来一声熟悉娇笑，“在哪儿呢。”</p>
“……”</p>
“在回学校的路上吧？你和妈说的话，我都知道了。”</p>
应曦声音不急不缓，听着仿佛毫无情绪一般，“你想说什么。”</p>
应橙：“我就是挺好奇的，应曦，你现在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呢？”</p>
“没什么事我就挂……”</p>
“是不是觉得，啊，人人喜欢的姐姐终于跌落神坛、成为了未婚先孕的失败女人，就能衬得你聪明乖巧懂事了啊？”应橙慢条斯理，“应曦，你从来跟我就不是一路人，又有什么资格来嘲笑我啊？”</p>
“应橙，你打电话就是来吵架的吗？”</p>
应曦抿了抿唇，叹气。</p>
应橙随意地“嗯”了一声，“你想多了，我们压根不是一个level，我有什么好找你吵架的啊？从小到大，你见我跟你生过气吗？”</p>
“……”</p>
“当然，你肯定在心里想，这就是我的万人迷人设，是吧？应曦，你自己不努力争取，就把我的一举一动都看作人设，你又算什么好人呢？”</p>
应曦懒得和她争辩。</p>
在她看来，应橙压根就争取错了对象。</p>
或许，小时候，姐妹俩是会在父母家人面前争宠。但他们都已经成人，再争，就不该是争什么别人眼光、什么宠爱，而是早该为自己争取一些更有意义的东西了。</p>
所以，应橙为男人放弃留学深造，应曦就已经无法理解。</p>
静默一瞬。</p>
应橙继续道：“你还跟妈说，让我应该早早把孩子打了。啧，应曦，你是读书读傻了吧？就算再努力，又能怎么样呢？真就能跨越阶层了吗？别的不说，没有谢采洲，你以为靠自己、靠我们家，你能走进锦洲都府吗？你不敢去找谢采洲帮忙，扪心自问，是不是怕他家人对你印象变差，让你没法顺利嫁进去呢？”</p>
“……”</p>
简直啼笑皆非。</p>
应曦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p>
她清了清嗓子，慢吞吞轻声答道：“我是怕别人对我印象变差，但是谁说我就要嫁进去了？我只是不想丢脸、让别人看我的笑话。不可以吗？”</p>
确实。</p>
实在没想到。</p>
应曦自己都还没决定好、要怎么对待谢采洲，或者说，要不要重新接受谢采洲呢。</p>
她的好姐姐，都已经在帮她假设嫁入谢家的剧情了。</p>
不得不说，挺能脑补。</p>
就算他谢采洲真就家世极好，她凭什么就要小心翼翼、去看人脸色了？</p>
谢采洲是很优秀。</p>
她应曦怎么就很差劲了？</p>
“我没有什么跨越阶级的宏图伟业，姐姐，这件事，恕我实在没法帮你。你好自为之。”</p>
……</p>
下午一点多。</p>
阳光悄悄从云层后露出一丝侧脸，将冬日寒意驱散不少。</p>
应曦熟门熟路，穿过江大校园里那些大路小路，走进女生寝室楼。</p>
一点一点将行李搬上楼。</p>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寝室锁。</p>
“咔哒。”</p>
推开门。</p>
对上两张讶异面孔。</p>
周薇和杨珮菱齐齐回过头，看向她。</p>
“曦曦？！”</p>
“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啊，不是说还要过几天吗？”</p>
“你要参加考试吗？”</p>
“……”</p>
周薇还是老样子。</p>
一连串追问。</p>
应曦笑着同两人点点头，“没什么事，就想着先回学校了。正好给大家分一下礼物。对了，丫丫呢？我早上给她发消息，她没回。”</p>
“……”</p>
周薇和杨珮菱默默对视一眼。</p>
“丫丫她休学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