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薄的金钿印在两张微启的唇间。</p>
美人檀口轻呵温热香气, 那金钿几近要软成水了。</p>
宋翩跹脑中一片迷蒙。</p>
她好似被房内升腾的温香熏晕眩了，一时间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p>
封月闲……这是在做什么？</p>
她小臂被制住，唇上传来温热馨香，口脂微融，金钿未落到额间发鬓, 反而沾染两色唇脂——</p>
宋翩跹挣动胳膊, 推开封月闲, 侧身避到一边。</p>
她动作太大，蝶翼般的衣袍将满桌首饰扫荡歪斜，十来件金饰砸到地上, 一阵嘈杂。</p>
“公主可还好？”外头立即传来芳若姑姑的问询声。</p>
“无事。”宋翩跹细细喘了喘, 才道。</p>
唇角传来异物感，她伸手抚去, 原是那金钿，沾着绯红唇脂, 一片金红。</p>
宋翩跹手微颤, 她垂眸，将这东西摘下，放到桌案上。</p>
她理了理被压乱的袖袍, 轻轻吸气, 这才抬眼看向封月闲。</p>
枉她还以为, 自己和封月闲的合盟分工默契，合作共赢，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岔子。</p>
宋翩跹理了理思绪, 正要开口询问，就见封月闲扫了眼地上的金银，看向自己，眸子带着微光，唇轻扬起：</p>
“又无旁人，怎的这般羞怯？”</p>
她声音像是抱怨，但更多的是一股子无奈的宠溺，好像在说“真是拿你没办法”，极为亲昵暧.昧。</p>
“……”</p>
宋翩跹难得的没接上话。</p>
她原本想问，封月闲和自己之间是存在什么误会，还是说这只是她一时兴起，但好像没有问出口的必要了。</p>
宋翩跹太阳穴一阵闷痛，似乎身体也感知到面前的情形有多难处理，发出了哀鸣声。</p>
但再难也要解决，宋翩跹抿唇，轻声道：</p>
“月闲，我们是同盟。”</p>
“嗯？”封月闲下意识应了声，但随即，她似乎反应过来，唇角的笑意渐渐消弭，眸光如墨暗涌。</p>
“我们是同盟，我是宋翩跹，不是宋裕。”宋翩跹再度强调。</p>
她身形挺直，修短合度，素来温柔的茶色瞳孔，在此时只有彻骨的冷静：</p>
“而你是我兄长之妻，是大黎的太子妃。”</p>
封月闲脸上的笑意消失无踪，下颌线紧绷。</p>
宋翩跹顿了顿，最后道：</p>
“我们的关系不是……不是夫妻，而是同盟。”</p>
殿中陷入死寂。</p>
门外的芳若并二饮本担心殿内出什么事，竖着耳朵等主子吩咐。</p>
一开始还能听见些若有似无的说话声儿，到此时，是什么声都没了。</p>
仿佛整座大殿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烟火气。</p>
殿内。</p>
封月闲素来不起波纹的黑眸，仿佛被揉碎的夜色，愈发深了。</p>
一点脆弱在她眸中隐现，很快被藏到最底下，只剩翻涌升腾、似要席卷而来的滔天巨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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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体紧绷，看向宋翩跹。</p>
宋翩跹身子纤薄，仿佛风一吹，便要被风挟走的薄薄一只蝶。</p>
可她这么弱小，轻飘飘扇动翅膀，便掀起如此巨浪。</p>
封月闲凝视她许久，目光落到她晕开的口脂上，停留一息，又很快移开。</p>
她直视宋翩跹的双眸，针尖对麦芒般，下颌抬起，不肯示弱：</p>
“礼法规矩，公主记得极牢靠呢。”</p>
“不敢。”宋翩跹说着，微微垂首。</p>
封月闲看向她的发顶，发间俱是她方才亲手为宋翩跹穿戴的首饰。</p>
封月闲停了停，到底不甘，心知要露败，却还是要问一句：</p>
“公主既无意，为何对我处处周全，仔细妥帖？”</p>
宋翩跹一瞬间的神情很难形容，像在细细咀嚼句她听不懂的话，又像在回忆。</p>
她很快收拢起，但还是被封月闲捕捉到了。</p>
封月闲若有所感，电光火石间，她道：</p>
“你从未对我上心，是也不是？”</p>
宋翩跹斟字酌句：</p>
“你我互为帮扶，却不知引起月闲你的误会了，论起来，是我的错。”</p>
互相帮扶。</p>
封月闲喉嗓滚动，原是如此。</p>
她勾起笑，却不知在笑谁。</p>
不知是宋翩跹那句“是我的错”可笑，还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更为可笑。</p>
“不扰公主清净了。”</p>
封月闲脊背挺直，声音轻缓徐徐，一举一动如最合宜的贵族教养，一丝不苟。</p>
唯转身离去时，手臂向后一掷，苍青袖袍如云鼓荡。</p>
殿门打开，外头的光照进来，驱散醺然女儿香。</p>
封月闲迈出去，裙摆很快消失在朱红门前。</p>
她离开后，殿中空留满地珠翠花钿，并燃尽了的香。</p>
宋翩跹四下看了看，头愈发痛了，她坐下，在脑海中道：</p>
“09，封月闲，也是弯的？”</p>
这个“也”字用得极为精妙，09竟然无法反驳。</p>
“据搜集到的资料来看，其中并未有封月闲的性向标注。封月闲一生未娶未嫁，也未与人提起过，所以……”</p>
“我知道了。”宋翩跹轻叹道。</p>
她读资料时，只觉得封月闲是个事业心很重的女人，自当与寻常女子不同，情情爱爱的，耽误她打江山，哪知道是这个结果。</p>
想来，或许是她的举措让封月闲误会了。</p>
09小声道：“不怪宿主，封月闲的表现，实在也不像喜欢宿主的样子啊，我都被吓一跳。”</p>
一阵安静后，宋翩跹道：</p>
“不管怎么说，我该再注意些的。”</p>
“而且，每个人性格不同，表达情感的方式也不同，不能片面地去看待。”她温声道。</p>
09似懂非懂地点点头。</p>
芳若姑姑进来，见一地东西，唬了跳：“怎的都打翻了去？”</p>
“哎呀，花钿俱不能用了，要让内务府再送匣子来才行。”</p>
说着，她细细瞧着宋翩跹脸色：“方才太子妃离去时，神色略有不愉，可是与公主起了龃龉？”</p>
芳若姑姑是宫中活了大半辈子的人精，能瞧出不对来着实老辣，宋翩跹却无意再说，只道：</p>
“不是什么大事儿，姑姑莫要多忧。”</p>
说起花钿，宋翩跹想起那片沾了口脂的花钿，若是让芳若姑姑瞧见，说不得便要猜出些什么了。</p>
待芳若姑姑走到一旁，露出身后放置花钿的桌案，宋翩跹当即转眸去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