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和杜歇先后落网,陈卓和随行的两名捕快大牛、曹昂将他们关进囚车,连夜押去六扇门审问。
约莫过了三个时辰,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陈卓也从审讯室走了出来。齐霄迎面问道:“怎么样?”陈卓面露愠色,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怎样。”
不怎样?这是什么意思呢?齐霄接着问:“朱六招了吗?”陈卓沉声道:“没有。”
齐霄又道:“杜歇呢?”
陈卓瞪了齐霄一眼,不悦道:“他已经被吓傻了。”
齐霄怔了一下。
“傻了?”
“对,傻了,被你吓傻的。”陈卓没好气地对齐霄说,说完还故意用肩膀碰了碰他。
陈卓本来在向前走着,忽然停住脚步,回头道:“但也不是没有线索。”
“哦?”
“至少我们已经掌握了一条。”
“哪一条?”
面对齐霄的问话,陈卓若有所思,他迟疑片刻,道:“如果让我的人跟着你去,你能保证我的这些兄弟们能平安归来?”
齐霄又怔住了。
他想,陈卓这么说,说明那条线索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或是一个很重要的地方,需要派很多好手才能拿下,可越是重要就越危险,万一有个闪失,自己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保不住。
但齐霄很快就变得冷静,冷静得出乎陈卓的意料。他本以为齐霄会选择拒绝,不曾想齐霄却答应了,爽快地答应了。
齐霄用那双握刀的手拍在陈卓肩膀上,故作微笑道:“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选,那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办。”
陈卓眼里闪着光,兴奋地抱住齐霄的粗腰,含泪道:“好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齐霄轻拍几下陈卓的背,安慰道:“男儿眼泪不轻弹。瞧你现在这瓜怂样,哪还有一点锦毛虎、活阎罗的样子?”他轻轻地推开陈卓,将他立在一旁,柔声道:“我还等着你带我去神枪会总舵见见世面呢。”
陈卓抹了把眼泪,变色道:“朱六虽然没有承认自己参与了官银的抢劫,但我问他朱七的车队在什么地方落脚时,他提到了一个地方。”话音未落,齐霄就抢着道:“你快说,是哪里?”
陈卓道:“天龙寨。”
“天龙寨?”齐霄听后,陷入沉思。
陈卓打断齐霄的思绪。“这个地方有什么蹊跷?”
“容我想想。”齐霄止住陈卓,徘徊道,“浙东双煞的老巢是绍兴府东边的六步岙一带,天龙寨则是在绍兴府与庆元府交界的溪口村一带,两地之间少说也有一百六十里,朱七舍近求远去那个地方,他图什么呢?”
陈卓也跟着道:“据说那个地方就是个荒废的山寨,两个月前刚被官兵攻破,一把火烧个精光,那种地方怎么会藏银子呢?”
齐霄一边走,一边想,他恍然道:“溪口村是朱七的老家,他一定是想把银子藏在自己家里。朱六与他串通好了,如果我们问起,就说是天龙寨,以此来迷惑我们,我们当然不会相信一个破败的寨子会藏银子,所以就会按此前的部署埋伏在白马湖,而朱七为了让我们上当一定也会安排一批人去六步岙,到时候被动的可就是我们了。”
陈卓道:“齐霄,还是你聪明,幸亏你想到了溪口村,要不然我们可就中了那帮贼人的计了。”
齐霄却笑不起来。他皱紧眉头,喃喃道:“别高兴地太早。朱七如果真的是去他的老家,一定会挑上最得力的手下,如果我们与他们硬碰硬,只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还是得想个上上之策。”
陈卓依旧笑道:“与其在这里想破头皮,不如去请教铁头儿,看他有何高见。”
齐霄和陈卓肩并肩,走到铁鹰面前。
铁鹰道:“人犯招供了吗?”
陈卓低头,没有说话。齐霄则开口道:“卑职有一事想请教大人。”
铁鹰眉毛一挑,道:“哦?说来听听。”
齐霄道:“如果一个人抢了数百万两的银子,要运往数百里外的家,他会走什么路?”
铁鹰道:“那得看他劫财的地方在哪里。”
齐霄接着道:“如果这个地方离大江不远呢?”
铁鹰不假思索地道:“那他一定会走水路。”
齐霄又道:“可如果是离富春江不远呢?”
富春江?听到这个地名,铁鹰眉头一皱,忽然笑道:“你说的这个人,不会是朱七吧?”
齐霄不置可否。铁鹰对陈卓道:“陈卓,把地图取来。”
陈卓取来了地图。铁鹰把目光在浙东的位置上扫了一圈,沉声道:“若真是朱七,那他一定会选择水陆并进,因为这样做是最为稳妥的。我了解过朱七,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头儿,依你的意思,朱七会怎么运走这批银子?”
铁鹰抬眼看向陈卓,问道:“他要把银子运到哪去?”
陈卓正要开口,齐霄就抢着道:“溪口村。”
“溪口村?”铁鹰沉吟片刻,忽然怔了一下,“他要把银子运去他的老家?”
“不。”
“若要运到溪口村,又要避过我们的追踪和沿途官兵的盘查,必然要将人分成两批。你们看这里,”铁鹰用手指着地图道,“这是个漕运码头,如果他们从这里出发,顺江向北,再向东,进入浣纱溪,然后选一拨人从岸边的村子悄悄上岸,继续向东行进,这一路上他们行事会很张扬,故意引起我们注意,但银子肯定不在他们身上,而是被藏在那岸边的村子里,这样就算我们抓住了他们也找不到证据。另一拨人则驻留附近,等到上一拨人被发现后,就沿江而下,直到诸暨。以我对朱七的了解,他必然会在这拨人当中,而且他们会伪装得很好。所有的银子都会用独轮车运送,整个队伍会乔装成运粮的队伍,而诸暨一定也有接应他们的人。他们一到诸暨,只要再翻过一座大山,经嵊县,就能到溪口村。”
听完铁鹰的一段分析,齐霄赞叹道:“大人与我不谋而合!”铁鹰勉强笑道:“我说的这些也只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做的推测,只供你们参考。”
齐霄道:“距离案发已经过去两天半的时间,沿途的州府就没有人发现他们吗?”
陈卓道:“没有。”
齐霄道:“走陆路的那帮人行事难道不够张扬?”
陈卓道:“或许他们并没有进入人多的地方。”
齐霄接着道:“既然他们会在诸暨上岸,州府的人也没有发现,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守株待兔。老陈,你说他们如果中途不休整,现在大概会走到什么地方?”
陈卓道:“诸暨四面环山,山路崎岖,如果案发当天他们就到了诸暨,不休整的话现在应该是在这里。”
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道线,指头停住的地方,是个小村庄,名为裘家村。
齐霄又道:“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能不能赶在他们之前到达那里?”
陈卓道:“不能。但是我们可以发一道文书,请绍兴府的衙门兄弟在我们出发后拖住他们。”
齐霄道:“那就依计划行事。”
齐霄他们轻装上阵,骑上几匹快马出发了。
朱七这边也在不紧不慢地走着。
他的头在疼。
他当然不是在为齐霄感到头疼,他甚至连齐霄的面都没有见过。
他也不是在为自己的银子感到头疼。他头疼,是因为他前两天喝的酒太多,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
那一天,他硬是凭着手里那把杀人数的“手杖剑”,和他的十六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并肩苦战大半个时辰,折了三个好手后才总算把一整队的官银劫了下来。
虽然死了他三个过命的兄弟,但这一趟劫走的二百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已经足够他金盆洗手,在老家舒舒服服度过余生了。
此刻的朱七正坐在一顶四个人抬的轿子里。
轿子的帘子是卷起来的,四面通风,很是舒服。朱七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见身后那一辆辆骡车。
铁鹰低估了朱七。他居然是这么张扬的一个人,运送银子的骡车整整有五十辆之多,浩浩荡荡地走在山路上。
押车的除了他的几个死党,还有一些是他从当地村子里征用的民夫,在他看来,这些人绝对是可靠的。
即便如此,他行动还是很谨慎。
骡子会叫,他就让人套住骡子的嘴,这样就听不见响声。
人也会叫,他就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这样也就听不见响声。
没有响声,只有蹄声和脚步声,他才能安心。
天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