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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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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老将军的孙子不愧家传。
墨老将军虽然是个武人,他儿子承袭了他的衣钵,又娶了个医药世家的媳妇儿,而这墨轩雪可是合着墨老将军的武功、长公主的文采和母亲的回春妙手通通都琢磨了起来。
不容易。
当后来王佑和许太医回想起墨轩雪治病的方式时,只能想着果真江山代有人才出……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王佑如此想,而许太医可是想得比王佑还要更多、更不单纯。
他在意的,是柳红凝这个人。
并非柳红凝年纪轻轻就受到倚重、而被推崇要参与那场朝贡大典之事,而是柳红凝「本身」。
怎么说呢?
这或许得说上了十七年前,还是郡主的当今陛下之女怀孕时,自己便被当时的皇帝亲派指定为照料郡主的太医。能亲为当时陛下姪女的大夫,自己当然备感荣耀。
后来郡主顺利地诞下了一个五官端正,看来便是眉清目秀的漂亮女娃,只可惜的是女娃儿的颈后有个胎记,让女娃儿白皙的皮肤看来不那么完美。
但仔细瞧瞧那块淡粉色的胎记,如花朵绽放,瞧着瞧着,倒也是好看。
当墨轩雪将柳红凝的身子扶了起来开始治疗后,立在一旁的许太医不意间瞧见了柳红凝的后颈也有相同的胎记。
是巧合吗?
明明郡主的女儿早已死去多年,还是在十馀年前的那场叛变呢!
许太医不禁有些紧张。
那时兵荒马乱的,也许真弄了什么也说不定?
只是郡主虽然存活了下来,后来却因为思念女儿过度去世了……不好,这事可该怎么办?
许太医兀自着急着,又碍于柳红凝身边总都是人,因此也不好询问。况且那楚沉风──侯爷总是板着副面孔,自己多嘴了恐怕不好。
若此,也只能告诉那个人了吧?
只能告诉和柳红凝最为有关係的人。
不是竺允道,因为许太医压根儿不熟竺允道。
而是李鸿岁。
已故郡主的丈夫,当朝的宰相,当今天子的女婿,李鸿岁。
却说许太医在犹豫了好常的一段时间后,却也发现自己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走向了宰相位于京城的府邸。
他愣着。
一直发愣。
直到相府里头的管家要出门瞧见他时,才将他老人家请了进去。
所以就算再怎么犹豫,许太医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
「喔,这不是许太医吗?」
李鸿岁当然知道许太医,因为当时柳灵画孕时的身子就一直是他照顾的呢!
李鸿岁的表情缓和了许多,虽看到这张老脸后,忍不住又勾起过去那段令他哀伤的回忆,但许太医总归也算是恩人,最擅长的可是调养人的身子。柳灵画怀孕时本来还在跟自己生气,再加上害喜等一堆杂七杂八的毛病,让原本消瘦的身子更加瘦弱,还是多亏许太医给调养了回来……
许太医向李鸿岁行了个礼:「李相。」然而却仍支支吾吾。
李鸿岁看了明白,便也支开了旁人,道:「坐吧!别客气,现在就只剩下你我二人,有什么是许太医不妨直说?」
许太医依着手势坐下,而后用着带些老态的眼睛看着李鸿岁略微疲惫的眼,而后方才叹了口气,道:「下官昨夜瞧见了稀奇事。」
李鸿岁道:「喔?昨夜可是许太医当值?」
许太医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般:「是啊!本是没什么大事,但反而却碰上了不得了的事情……」
许太医的话说到了这里,却丝毫引不起李鸿岁的兴趣。李鸿岁是个很难被吊起胃口的人,在加上近日事务繁多,所以才开口催促了起来:「太医不妨直说。」
「是这样的,太京侯让人把下官劫去了官客栈,说是要医治一名中了剧毒的人,而下官后来发现,那人……那名女孩儿……」
李鸿岁一皱眉:「太京侯?那中毒的人可叫柳红凝?」
许太医脸上出现了惊讶的表情:「李相可认识?」
「认识。」李鸿岁道:「怎么中毒的?」
「太京侯说了,可能是那群番邦人下的手。」见着了话题被岔开,许太医的语气开始有些急促:「但那叫柳红凝的孩子后颈有胎记!」
「胎记?」李鸿岁心中猛然一凛:「可像是含苞的粉莲?」
「是。」
许太医的头不禁有些垂了下来。或许是慑于李鸿岁那瞬间爆散的威吓气息,也或许是自己向来就胆小的缘故。
他不知道李鸿岁此刻心中的愤怒或者感受究竟极端到了什么程度,但若是寻思曾以为痛失爱女的人父,在十数年后的有朝一日发现了女儿竟然还好端端地活在世上,那种滋味肯定是常人所法理解的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鸿岁才终于开口:「许太医,那么,那名女孩现在的病情如何了?」
许太医战战兢兢地回了话,也说了墨老将军的孙儿出手相助一事,还顺道夸了人家少年出英雄、医术精湛云云,听得最后李鸿岁不得不有失宰相风范地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许太医,这事就暂且这样罢。」
许太医的表情满是疑惑。
李鸿岁道:「这事自然是喜事,若是孩子恙便是上天垂怜。这几日还得忙着,这件事情本相自然会派人处理……」
听着李鸿岁言下已是有送客之意,许太医也不敢糊涂,连忙起身告退。
看着许太医的背影,李鸿岁不禁冷笑一声。
这件事情虽不算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却也令自己差点失了分寸。
就算种种的跡象都能够表明柳红凝其实是自己和柳灵画的孩子,但就算在有九成九的推断确认,也比不上天生便烙印在孩子身上的记号还要来得可靠。
竺允道啊!竺允道!
你甘愿被我「请君入瓮」,可也是知道自己多年的苦心将要暴露?
本相知道你绝对不会向任何人求饶,但本相定要你求饶。
不过在此之前……
李鸿岁转身走向了自己的书房,而后取了笔墨写了一封简洁而明瞭的信,接着唤入了自己的亲信道:「来,把这封信交给墨轩雪。那可是墨老将军的孙儿,你知道怎么辨认的。」
「遵令。」
他李鸿岁身为宰相,自然知道事有轻重,但女儿的性命可更加是更加地重要……不,现在,还不能完全确认柳红凝就是自己「已死」多年的女儿。
李鸿岁驀地冷静。
都听说天地间要遇上「恰巧」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那么,要怎么确定呢?
问问竺允道?
这当然是最直接的方法,但若竺允道存心欺骗自己……
不!竺允道不是这种人。
李鸿岁从自己的幻觉中猛然惊醒。
「哈哈……」
对,对。
自己不是明知道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那么样个小心眼的人了吗?什么光明磊落、大丈夫、君子、大义凛然云云,这些词汇可从来都只在眼前的圣贤书如水般流过,一点也没往自己的心里头去。哈哈哈……究竟是什么时候,还会开始在意这种旁支末节的东西来了?
所以,去问问竺允道吧?
反正君在瓮中,柴薪也架齐了,只差那把他永远也不会点上的火……
记得从很久、很久以前,名为「柳灵画」的那把火就不断地烹煮着两个人,那烧腾腾的火,竟是如此地折磨人……却又如此令人眷恋?哼,恐怕被折磨地更久的,是竺允道吧?
想到这儿,李鸿岁驀地冷哼一声,拂袖离开了这充满扭曲空气的大厅。
他迈步前往了「瓮」的所在之处,一双锐利又带着仇恨的眼神紧盯着闭目养神、盘坐在地的竺允道。
以竺允道的修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是他来了。
然而竺允道却仍然闭着眼睛。
竺允道闭眼,自是目中他。
哼,依然如此傲慢!
喔!对了!记得那时后,他也是如此呢!
李鸿岁看着竺允道如此,才不过几个眨眼,便恢復了冷静。他随意挑了张相府私牢房外的椅子坐了下来,等。
等竺允道愿意张开眼睛。
一面,也将思绪幽幽地串入了他还年轻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为那美丽的人儿神魂颠倒……
*
柳红凝吐了口黑血,而后呻吟着慢慢醒转过来。
刚能睁开眼时,她眼前所见仍然一片漆黑,直到自己的神智慢慢清楚之时,眼前的景象才慢慢光明起来。
「这应是最后一口黑血了。」
寻着出声的人有些吃力地看了过去,只看得见一袭醒目的白袍,那陌生却又带着几分熟悉感的面孔实在令她不敢领教。
但更重要的是,她眼前逐渐清晰的画面当中,看见的是两位好朋友极其担心却又比欣慰的脸庞。
他们当真为自己担心、为自己高兴。
当柳红凝看清楚在一旁开始整理药箱子的那白衣男子时,她似乎稍稍懂了一些?
楚沉风能够「心平气和」地和自己所厌恶的人待在同一个地方,这在以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然而或许那人怀着高明的医术,才让楚沉风愿意「忍让」?
柳红凝知道楚沉风心高气傲,却也为着她忍住自己的情绪。才想到这里,她就不禁感到感动。
然而,让柳红凝更加好奇的,是那名白衣男子的真实身分。
「噯?又见面了?」
有些虚弱的声音从自己的口中缓缓吐出,却是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话语。
「又见面了」这句话就像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虽是轻描淡写,却在字面上能让人感到亲切。
当然,柳红凝此话一出,便知道自己的唐突。毕竟自己和对方除了在南疆的那次衝突以外,再来便是入京之前看过一回背影而已。这样说来,便是连「相识」都算不上的陌生人,何来如此话语?
在一旁的楚沉风听了这话倒是不以为然,而杜旬飘则是笑着道:「听这话来,感觉好像你们认识很久了?」
「不……」柳红凝虚弱地笑了笑,而后自己撑直了身子向白衣男子点了点头权当道谢,接着便闭起眼睛逕自运气调息。
自己昏迷多久了?
只知道那看似毒物的香,还有自己紧急应对后、却反而中计的事情……之后呢?只记得痛楚不断地蔓延,最后她终于没了意识。
罢。
调息吧。
在这段期间不知道被花了多少心力治疗呢?看来也好上许多?
柳红凝终于放下心中一切罣碍,开始认真运气。
杜旬飘看着这状况不禁皱了下眉:「这样可以吗?」他的眼睛定在了柳红凝胸沾染上方才吐出的污血上头,语气间明显带着担心。
「这几天该通气的都通了,这样应是妨吧。」楚沉风则是如此答道。
「上京侯说的是。」白衣男子的声音平稳:「接下来若不是靠自己运气调息,也很难再有好转。」
片刻,待到柳红凝再度睁开眼睛时,眼前的景色已然如同往常般清楚明亮,先前五感不全的模糊感也完全消失,这不,才又真的笑了开来。
「噯,怎么觉得好像睡了很久?」
「你还敢说!」杜旬飘首先搭话:「看你这模样,这不急死了我和楚兄?」
柳红凝笑了笑:「别这样嘛!大家都同样受苦受难嘛!只是我受的是皮肉内伤、你们就是心里不好受!」
楚沉风微笑:「你就不该有个病人的样子?」
柳红凝噘着嘴:「我好得很啊!何必一副病懨懨的样子?倒是……」她的视线回到了好奇已久的白衣男子身上。
「墨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