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 如今自己的处境实在是算不上好,这还是他自继国缘一死后,再次感受到恐怖。他宛如受惊的老鼠, 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警惕着一切可能发生的危险。但是, 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很难逃脱笼罩在头顶的恐怖乌云。毕竟, 他与猎食者在本质上有着天然的差别那是名为天的怪物。
黑发金瞳的男人刚从深夜的眠梦中苏醒,鸦羽般打长发有些凌乱的披在身后, 散落在床上,松松垮垮的深色浴衣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悬浮在空中的书, 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一般, 在上面快速的写下了什么,甚至还很有闲心的配上了插图。
浮梦先生冷眼看着鬼舞辻无惨的挣扎, 对于人类来说, 他确实可怕, 但对他来说, 也只不过是比蝼蚁好上一点的老鼠而已,归根结底,并不是具有威胁的家伙。这个世界也混乱的过分,融合在一起的两个世界让其拥有了两个世界意识, 就像两只被侵入领地的猫猫一样, 光是为了和对方打架龇牙就已经耗费全部的心神了,更别说管理一下世界规则了。
男人掀开被子, 赤脚站在榻榻米上, 悬浮在空中的书自动漂浮在他视线能够看到的高度, 大概是知道男人的性格,书弱弱的散发着一闪一闪柔和的光,似乎在提示他不要无视自己。浮梦先生没有把视线放在上面,“别跟着我。”他扔下一句话,找出毛巾等东西,决定去泡个温泉。
委屈的书光芒暗淡下来,想要硬跟上去。却被浮梦不带感情的金瞳阻止,“你,想掉进水里吗”这句话阻止了它,最终不情不愿的回到了桌子上。
浮梦先生叹了口气,慢吞吞的朝温泉所在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空气稍微有些冷,浅浅的光并不刺眼,却足够照亮一切。这个时间,还是安静的,就连虫鸣都停了下来,但是再过一小段时间,这里就会变得有热闹起来。
拉开门,浮梦发现温泉里已经有人了。
“这么早”他出声问道,暖和的泉水包裹住皮肤,每个毛孔都放松下来,让人忍不住想要喟叹。浮梦慢慢走到对方身边,在看清对方面容的时候稍微挑了挑眉,“真难得看你这副模样。”他说的是卖药郎,浅金色的发丝沾染了水汽贴在脸边,脸上妖艳的妆被擦掉,露出了俊美的脸庞。
卖药郎微微侧头,“只是碰巧。”他低头看着水面倒映的面容,浅蓝色的瞳里满是水光,“毕竟,妆可不防水。”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也记不太清自己有多久没有看过这副面貌了。那红色的纹路就好像是沁在血肉上的一般。浮梦倚在后面的石头上,璀璨的金黄色瞳孔没有太多情绪,“你那个妆虽然奇怪了一些”他慢吞吞的开口,这几天他的状态都是如此,如同退隐的老人。“不过,是赤纹妆的一种啊”赤纹妆也被称呼为神纹妆,有很多神明都有赤色的纹路般的妆容,是神明的象征,也和妖怪的斑纹非常相似。
说到这里,浮梦先生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下方,他的力量最明显的体现特征都在于自己的这双眼睛。根据力量的不同,会呈现不同的颜色。虽然现在是金黄色的,但实际上,很久很久之前,久到他还是个人类的时候,他有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瞳孔,可现在那种颜色反而很少见了。
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就算是安静待着,也没有其他人以为的那种尴尬的氛围,宛如清风拂过,秋叶落下在水中漂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知过了多久,卖药郎听到身边传来了水声,她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只见黑发的男人手里捏着小小的白玉酒杯,“喝酒吗”同样精致小巧的白玉酒瓶放在小小的木盆里,正隔着水被温泉加热。里面的另一个杯子,明显是给他准备的。卖药郎失笑一声,柔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胡蝶忍收到鎹鸦的消息时,有点无奈又有点了然,她对着受到邀请前来鬼杀队的鬼珠世小姐说道:“药郎先生,今天大概来不了了。”本来以为鬼杀队是有什么阴谋,结果发现真的只是邀请她过来一起研究能够让鬼变回人类的药,以及能够杀死鬼的毒的时候,她就相当放心的留下来了。毕竟能够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真的很困难,更不要说她的身份是鬼了。
珠世听了胡蝶忍的话后,笑了起来,“药郎先生真的很关心先生啊。”珠世没见过浮梦先生,唯一的了解,也仅仅是从他人的嘴里,但是不妨碍她对男人有个模糊的印象。看上去很纤细文弱,实际上很厉害的人。珠世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就调整了过来。她听到胡蝶忍叹了口气,“药郎先生确实很关心先生,大概先生的情况并不好吧。”身为医者,胡蝶忍有着天然的直觉,这个世界上,天生的妖怪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人类。她有一种感觉,药郎先生也隐约的提到过,浮梦先生,曾经大概是人类。
熬过千万年的孤独,疯狂,那种被与同类硬生生割裂开的遭遇,无论如何,始终会留下痕迹。胡蝶忍不是夏欢随意探听别人消息的人,卖药郎也不是会随意把消息说出来的人,所以胡蝶忍只是从只言片语中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但实际上,已经非常接近了。
浮梦的身体就像是被强行塑造定格的容器,每一次接受新的力量,都要粗暴的把原本的容器破坏掉才重新铸造,这对身体不仅是一种极大的伤害,对精神的伤害也是如此。
虽然现在的男人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实际上,卖药郎仍然记得对方疯疯癫癫的那几年,完全不受控制的疯狂,最终不得不强制进入沉睡。那段时间,确实是他对孤单与担忧体会的最深刻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