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保住我吗?”朴议员忽然抬头,语调突然慌张了起来。
“您只要把你所知道的事情全部交代出来,就会作为污点证人,可以以协助的理由从轻处理。“
“好”,朴议员答应下来,“手续的确是按照建和集团的指令办的。因为他们拿资料外泄的事情……”
三个小时后,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河晟敏走在过道里,再犹豫。他目视前方,眼中燃起烈火,现在,是正大光明复仇的时候了。
阴暗的会长办公室里,高理事再次发出劝戒,“会长,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对方的目标是您。”
“好,本来工具就该是被舍弃掉的,只不过……”顾一国摇了摇头,“工具再趁手,如果不听话的话,就只能扔掉。不过,还是让他再发挥最后的作用吧。”
窗外阴雨连绵,而室内也不见得亮到哪里去。
“法式鱼羹,好久没有吃过了。”顾仁成看着眼前的盘子,眼里放射出欣喜的光芒。他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品尝她的手艺。
观察到林昭的心不在焉,他缓缓放下勺子。尽量用不在意的语调表达真心,“其实出去吃也可以的,但这是你亲手做的。”
顾仁成不知想到什么,抬眼端详林昭,在心上再次描摹,一刀一刀刻下她的模样。在黯然的寂静里,他终于溃不成军,原本不在意的语调逐渐被血肉的温度浸透。
“你不在的时候,再次意识到了,在残酷的世界里,我之所以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你在,没有其他任何理由。没有你,我就是活死人。”
讲到这里,他的眼中一瞬弥漫着铺天盖地的哀怨,“可是你残忍地抛下了这样的我。看到你的遗书后,我吓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林昭低头,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他低下头想了想,决定岔开谈话的方向。“你像电影一样制定了计划,海边的鞋子,新换的手机……但是我没有放弃。当看见你留在小岛的画时,知道我有多高兴吗?林昭还活着。”在说这些话时,他唇角明显上扬,就像小孩子寻回丢失的玩具一样开心。
“因为还活着,我没有放弃,所以能重逢。”
“对了,应该要开一瓶红酒的。”他从座位上起身,不多时从餐厅拎一瓶红酒回来。在林昭的眼中,倾入杯中的酒液吞没客厅里尚属正常的灯光,转为诡异的嫣红再四散发射。
“为我们的幸福生活,干一杯吧。”他主动举杯。
林昭似是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他笑得畅快,她却论如何也扯不出违心的笑。
“我有些不大舒服。”吃到一半,林昭从餐桌上起身,径直走向卫生间。
卫生间里,林昭将水龙头开到最大,着了魔般的掬水向脸上泼去。水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的嘴角嘲讽的向上勾出一个弧度。
如果他能打开笼子的门,那她还会信上一信。而事实是,论她相信与否,她仍在笼中。
这是他的独角戏,妄想让另一人也沉浸其中。
她不想再演下去了。
现在他与她之间就像寄生的榕树,一旦寄主的机能停止,榕树也会跟着死去。但是绞杀寄主,也是榕树的本能。
她不想在这里死去,所以尽力去了解他的内心,寻求能够脱身的方法。但是今天他的话彻底击碎了她的幻想。原先看到的希望的灯光,不过是夜里一瞬间闪过的鬼火而已。
他被他的父亲训练得太好了,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毒素已经蔓延心脏,浸入骨髓。
-建和集团本部-
“……涉及面一定要广,每个角落都不能忽视。“
“我会尽可能地动员一切人力的。”
大厅里,顾仁成与高理事正好打了个照面。
“顾仁成总裁,上午的委员会上没见到你啊。“高理事只微微点头致意后离开。
“委员会?“顾仁成转向金秘书。
“我们没有收到消息。“金秘书同样震惊。
“居然召开了我不知道的委员会。”顾仁成猛然加快步伐,走出大厅。
“哐当”一声,老宅的门被大力推开,顾仁成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顾一国,质问道,“您怎么能随意引入外界的经营人呢,怎么能随意把我裁掉呢?”
“我去准备一下药。”文夫人见事不谐,转身离开。
“你觉得,我会把我辛苦壮大起来的公司交给像你这样懦弱的家伙吗?”顾一国伸手拿起桌上的报纸,连正眼也不屑给这个儿子。
“是谁把排不上名的建和,壮大到了第三位?”话音未落,便被顾一国冷冷驳斥。
“一个女人都搞不定,还搞什么经营?”
“林昭的事我会看着办的。”
“你为什么要选择原谅,做了事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你不用担心,从您这儿学到的一切,我都会用在您身上的。”顾仁成的底线就是林昭,所以他不再退让。
“你说什么?!”顾一国扔下报纸。
-您不是一直都在说吗,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绝对不能输,洗钱、非法资金、和黑道的联系,啊,还有非法贿赂,这些都掌握在我手里。如果这个时候不用,不就相当于背叛了您的教诲吗?“
“你竟然敢向我递战书!“顾一国起身,报纸随意的丢弃。
顾仁成反而笑了起来,用手捶击着胸膛,眼中渐渐升起水花。“您要开心才对啊,父亲,我可是按照您的愿望,成为了这样的人。“
“你要因为一个女人,和我这个父亲为敌吗?“
“老掉牙的狮子要让位给年轻的狮子才对。啊,您的卸任仪式我会尽可能准备得体面些。“
“我很清楚你的底,该按哪里,你会抓狂。所以你给我小心点!“
“你会先我一步,坠入谷底。”
顾仁成转身离开,连客套性的鞠躬行礼都省略不做。
“这个混账!“顾一国抓起文夫人端着的托盘上的茶杯,径直向顾仁成摔去。
茶杯与门相击,碎片崩坏纷飞。顾仁成站在门边,回头望着喊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眼中闪过愤怒、委屈、憎恶……
唯独没有正常父子间的“爱”。
顾仁成跨出大厅,外宅与内宅的大门相撞,发出震耳的声音。他搭上扶手,踏上通往二楼的楼梯。刚迈出两步,耳边像蛇吐信的声响再次冲击他的心理堤坝。
“懦弱的家伙,这就是为什么你妈妈抛弃你,选择死。”他记得很清楚,那时父亲冰冷的目光,还有,唯唯诺诺的自己。
他转过身去,朝向大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然后拾级而上,步伐用力而稳健。
林昭对着镜子,她的双眼缓缓掠过镜中人憔悴的眼周,瘦削的肩膀。现在的她,就像花瓶中的插花一样,萦绕着将死的气息。抬手覆上眼周,不想看见自身枯萎的模样,一边明知这不过是自欺欺人,一面又将手捂得更紧一些。
主卧的门再一次被拉开,来人不管不顾,径直把她圈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攫取她本就所剩几的生机。男人沉溺于她的气息,喉结上下滚动,良久在她耳际满足地叹息。再用力吸去一大口芳香,他终于舍得开口,仍埋首于她的发间,声音低沉喑哑。
“林昭,你知道我今天下了什么决心吗?”他不等她反应,自问自答,将这单方面的对话继续下去。“我要彻底拥有公司,拥有别人法觊觎的地位。”他原先看向镜子的锐利双眼忽然化为湖水,转头盯着她的发梢。
“知道为什么吗?”他凑近她的耳垂,“因为我要守护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你的愿望,我都会帮你达成。”
林昭垂下头去。思考片刻后,她的声音打破寂静。
“我要的,我所盼的,你想听吗?”
顾仁成仍贴着她的脖颈,从喉咙溢出声音,“嗯,说吧。”
她转身正向他,“放走我,还有我母亲。”
他的身躯瞬间僵硬,林昭从他的怀中挣脱,直视顾仁成瞟向别处的眼睛。
“为什么你就是不放过自己呢?你明明知道,我们已经结束了。”
“我会好好对你的,只要我成为会长,就再也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们,到那时……“他的唇角翘起,上前扶住林昭的肩膀,”到那时,你就能安心地生活。“
他的眼中映着吊灯的光,在林昭的眼里,那不是光,是燃烧着的,扭曲变形的火。见她迟迟不给回音,他的瞳仁便渐渐黯淡下去。落在她眼里,是烧过的灰烬与废墟,只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看不透,也填不满。
“我们……有什么问题吗?“他问出了一个天真到残忍的问题,”从结婚到现在,我们的生活虽然经历了大大小小的风波,但好在最终都回归到正轨。“
林昭只是看着他,“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我,要满足我的愿望,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真正的了解过我吗?认真地看过我一眼吗?“她后退一步,张开双臂,”看看我现在的样子,现在的我,就像瓶子里的插花一样,早晚都会死去。“
“待在你身边,我会彻底干枯,最终变为灰尘。“
他站在那里,只两个黑漆漆的眼洞追着她的影子,“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可以,就算下地狱,我都所谓,因为那里就是我的天堂。“
“好,我告诉你,论活着还是死去,我都不会爱你。”
他眼眶通红,林昭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又要动手了吗?僵持片刻后,他泄了气似地转身离开,一面走,一面随意用手拭去泪水。
“我不爱你。“
他回答道,“我知道。“
她的声音仍萦绕耳际,“我……不爱……”
“不……不要再说了……”他捂住耳廓,终于嘶吼出声,“不要再说了!”
他猛然清醒过来,环顾四周,眼前是空荡的客厅,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