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暮深知高哲羽的脾性。他是一个看上去温文尔雅、文质彬彬的帅气男人,平日里,他也的确很好地维持着自己的大度与儒雅。只不过每个人都有一个底线,高哲羽的底线就是受不得别人背叛。
高哲羽曾和沈星暮聊过。他曾有一个非常交心的朋友,叫方朋。他们是同乡,一起背井离乡,远赴蛰城打拼。那时没有任何背景的他们,成了彼此心中最信赖的人。
高哲羽曾自以为,他和方朋是不需要血缘维系的亲兄弟。
然而就是他所认定的“亲兄弟”,在生死存亡的时刻背叛了他,害得他九死一生。
所以高哲羽一向没有朋友,也不相信朋友。哪怕是沈星暮,在他眼中也仅仅是上下级关系。纵然他们的关系很多时候已经超过上下级的极限,他也从未承认过沈星暮是他的朋友。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高哲羽开始唤沈星暮为“星暮”了。
沈星暮知道,这会的周泳航并没有断手。高哲羽故意这样说,只是为了泄愤罢了。他打算先打断周泳航的手,然后再医好。
只希望,他下手不要太重。
沈星暮想着,安静挂断电话。他再次看向夏恬,皱着眉说道:“你该解释徐成俊是假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夏恬并没有说话,而是摸出手机,点开录音记录,放出徐旺和小溪的对话
先说话的是小溪。她用尤为稚嫩,却又仿佛带着一分邪气的声线说道:“小旺,我一直很好奇,你父亲分明没病,为什么还要一直躺在床上”
徐旺轻叹了一声,却没解释。
小溪问:“一个普通人,就一定拥有念,哪怕它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它也确实存在着。而你的父亲,似乎完全没有念,分明活着,却又像行尸走肉一般。是不是他受到了某种奇特的诅咒,本身的念被剥夺了,方才需要外来的念维持生命”
徐旺再次叹息,语气低沉地说道:“小溪,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别人的事情了”
小溪道:“我只是觉得,左阿姨把那么多的念给你父亲,太浪费了。”
徐旺道:“那些念并没有浪费。因为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假的,他本就不是我的父亲。他是一个奇特的介质,也是一个很不错的灵魂载体。母亲费尽心思收集念,并不是为了维持他的生命,而是以他为媒介,把念传递给另一个人。”
小溪惊讶道:“念的传递需要媒介”
徐旺道:“念在人与人之间传递,并不需要媒介,但若是在人与另一种层次的生命之间传递,就需要媒介。”
小溪问:“所以左阿姨是把念传递给了另一种层次的生命了吗”
徐旺道:“是的。”
手机里的录音进度条还有一半,徐旺和小溪却都没再说话。
过了好久,小溪终于问道:“左阿姨把念给那个人,是为了救他吗”
徐旺沉声道:“是的。”
小溪问:“左阿姨很爱他吗”
徐旺道:“是的。”
小溪的牙齿咬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继续问:“左阿姨爱他,就像母亲爱我一样吗”
又是很长的一阵沉默,徐旺终于涩声道:“这不一样。”
这简单的四个字,仿佛是徐旺咬紧牙,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句悲伤之语。
他们的对话到这里完全结束。夏恬像是怕沈星暮没听清楚,又把录音重新播放了一遍。
沈星暮按下停止键,淡淡说道:“我已经听懂了,你不用再放录音。”
夏恬咬着嘴道:“我就是通过监听器听到这段对话之后,被迫进入了死亡游戏。而徐旺透露的信息里,最关键的一句话无疑是,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是假的,他本就不是我的父亲。我还不了解你们查到了什么,但我敢肯定,徐旺的父亲,徐成俊一定是一个关键人物。”
沈星暮沉吟片刻,开始述说自己和叶黎查到的所有线索。其中着重讲了左漫雪和张美月,至于古姄和徐旺,都被他一句话带过。
他说完之后,淡淡问道:“你有什么推测”
夏恬蹙着眉思考半晌,凝声道:“左漫雪和张美月合伙骗富国社的男人建立血契并且打开衣柜,目的是为了获取念。建立血契非常好理解,大概就是一种超自然的契约,明显不可违背,可是有血为契的前提下,为什么还要打开衣柜呢”
沈星暮问:“你想说什么”
夏恬道:“按照这个逻辑推断,打开衣柜明显也是血契的一部分。你曾打开衣柜,看到里面的骨灰盒以及鬼魂。便可进一步推断,那些被骗的男人的血契的效忠对象,就是衣柜里的鬼魂。”
沈星暮点头道:“我也想到了这一点。你继续说,或许我们想的一样。”
夏恬道:“叶黎预见到的画面里,是左漫雪和衣柜里的鬼魂。从这一点可以推断出,左漫雪费尽心机收集念,要救的也正是这个鬼魂。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断,衣柜里的鬼魂才是左漫雪的爱人、徐旺的生父,而躺在床上的那个男人,只是左漫雪救他的工具。”
沈星暮道:“其实我和叶黎之前就推测出了一个模糊的逻辑。你所讲的,我们大部分都提到过,只是我们都把衣柜里的鬼魂和躺在床上的男人视作了一个人。因为有林海鸥的先例,我们便觉得一个人同时以两种形态出现也不足为奇。但现在看来,这一点好像是错的。”
夏恬反复捏动手指头,尤为凝重地说道:“我们现在掌握的线索依旧不全,还不足以推断出获取善念之花的必要条件。”
沈星暮问:“那你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
夏恬道:“查徐旺的过往。我们必须弄清楚,左漫雪、徐成俊、以及那个躺在床上的男人,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沈星暮道:“我们大概可以理解为。左漫雪和徐成俊相爱,并且在发生关系后怀上了徐旺。尔后徐成俊因为某些特殊原因,死亡了。左漫雪又无意中发现了救活他的办法,于是和另一个男人结婚,并且和他在一起生活了十九年,目的就是以他为媒介传递念给早已变成鬼魂的徐成俊。”
夏恬摇头道:“应该不是这样。”
沈星暮问:“为什么”
夏恬道:“你不是说,徐旺还有一个堂哥叫徐武真吗他曾去徐旺家里玩过。如果他的伯伯换了变成了别人,他不可能察觉不到。所以躺在床上的男人应该是真正的徐成俊。”
沈星暮立刻明白过来,点头道:“这么说来。徐旺的真姓其实不是徐,只不过左漫雪和徐成俊好上之后,他也改姓了徐。或者说,徐成俊本身并不知道徐旺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毕竟在这个时代,稀里糊涂替别人养儿子的男人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