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鸥深吸一口气,定睛向陈疯子看去。这会他正在打鼾,似乎睡得很沉。他的床下是一张席子、一床棉被以及一堆谷草。照片有可能被他压在床铺下面。
这对林海鸥而言非常棘手。陈疯子本身就脏臭无比,而他打鼾呼出的气,更是口臭惊人。她必须忍着这股难以形容的恶臭,检查陈疯子的床铺和衣服口袋。
林海鸥翻起陈疯子没压住的棉被与席子,下面并没有照片。她深吸一口气,正想冒险去翻床铺的另一面,陈疯子恰好在这时一个翻身,把床铺另一面腾了出来。
林海鸥轻轻拍了拍胸膛,刚才陈疯子忽然动起来,把她吓得不轻。她屏住呼吸,抓住这个机会连忙检查另一面的床铺下面。结果很遗憾,这一面也没有照片。
林海鸥心里苦涩,她已猜到照片在陈疯子的衣服口袋里。她必须摸陈疯子的衣服口袋,而陈疯子睡觉时,两只手都放在衣服口袋里。
林海鸥有些犹豫,她在想要不要等下次机会再来。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被她狠狠碾碎。她不知道仇世是否在暗中盯着她,她也不知道他的耐心是否足够。如果她这次没拿到照片,仇世忽然翻脸,她一个小姑娘肯定招架不住。
林海鸥想到仇世,便感觉自己心头被蒙上一层浓厚的黑雾。她感觉到深入了骨髓的惊恐。
林海鸥使劲咬住牙关,到了现在,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她必须冒险,尽快拿到照片,然后和仇世划清关系。不然这件事一天不结束,她就一天难以心安。
林海鸥轻轻抓起陈疯子的左手,把他的手抬出衣服口袋。这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慢到她的光洁额头已经渗出大滴的汗珠。
幸好陈疯子依旧在熟睡,她的动作并没有把他惊醒。
林海鸥忍着恶臭,把手轻轻探进陈疯子的衣服口袋。结果让她很失望,衣服口袋里是空的,并没有她要找的照片。
现在她能找的只有陈疯子的右边口袋。可是他的睡眠姿势稍稍向右侧了一点,衣服口袋被压在床铺上。
毫无疑问,她要检查陈疯子的右手,把他弄醒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
林海鸥犹豫许久,终于咬着牙准备再次冒险。她想好了,就算把陈疯子弄醒也无所谓,她只需要抢走照片,然后把它递给陶鸿看,整件事就结束了。
林海鸥刚刚伸出手,陈疯子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牙缝里的许多食物残渣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这时林海鸥想哭到了极点。她并非受不了委屈的女孩,昔日曾虔那么折磨她,她也都忍下来了。可今天,她真的想放声大哭,因为她从未做过这种行窃之事,仿佛陈疯子喷她满脸食物残屑都是她罪有应得。
林海鸥真的哭了,两行热泪忽然就流了出来。只不过她忍着喉咙的哽咽,并没有发出声。
恰巧在这时候,陈疯子好像感觉到鼻子很痒,他抬起右手去挠鼻子。
林海鸥立刻看到照片就捏在陈疯子的右手。仿佛他时刻都捏着那张照片,哪怕在睡梦中也不曾松开手。
林海鸥鼓起勇气,在陈疯子把手放回衣服口袋之前,猛地出手抽走他手上的照片。
与此同时,陈疯子睁开了眼。
林海鸥不敢迟疑,她转身就往陶鸿家里跑,顾不得处理脸上的食物残渣,也没时间去看照片上的内容。
她身后传出陈疯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陈疯子没有追,他只是不断用头撞击墙壁,眼泪汪汪滑落,就仿佛她抢走了他视如命根的宝贝。
林海鸥心里非常愧疚,但她也是被逼无奈,只能咬着牙一意孤行。
她冲进陶鸿的家里,这时陶鸿也在午睡。
林海鸥张开嘴便“哇呜”一声哭了出来。她哭着翻身上床,张手把陶鸿抱住,并把脸贴在他的怀里恸哭。
陶鸿惊醒过来。他先是惊愕,紧接着露出温柔的笑容,轻声问道:“海鸥,你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吗”
林海鸥一边使劲摇头,一边恸哭道:“陶鸿对不起对不起”
陶鸿温柔安慰道:“海鸥,你不要哭。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和我说。”
林海鸥红着眼睛道:“陶鸿,我是贼我抢走了陈叔叔的照片”
陶鸿疑惑道:“什么照片”
林海鸥抬起头,努力忍住眼泪,把手中的照片递给陶鸿看。直到这时,她还完全不知道照片里的内容。
陶鸿盯着照片看了片刻,神色忽然变得凌厉。他盯着她,非常郑重地问道:“海鸥,你告诉我,这张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林海鸥忽然感到惶恐,她从陶鸿的神色中看出了严肃与冷酷。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温柔而善良的男孩,他从未对她如此严厉,他也从未质问过她任何事情。
林海鸥咬着嘴,伸手指了一下后方,小心翼翼回答道:“我从陈叔叔那里偷来的。”
陶鸿拿过照片,非常平静地点头道:“我知道了。”
陶鸿的手翻动,照片的正面恰好映在林海鸥眼前。直到现在她才看到照片上的内容。
照片上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挺着大肚子,其中一个男人牵着女人的手,另一个男人则站在第一个男人的边上。
三个人脸上都有温和的笑,似乎牵手的一男一女是夫妻,而宛如多余的那个男人是他们的好友。
因为照片翻动的速度非常快,林海鸥只在短短一瞬看到上面的内容,她并不知道上面的三个人分别是谁。
陶鸿穿好外衣,把照片放进衣服口袋,便要往外走。
林海鸥连忙问:“陶鸿,你要干什么”
陶鸿回过头。他眉宇中的温柔已经淡去,变成了严肃与冷漠。他淡淡说道:“林海鸥,你好好洗个脸,然后回家吧。”
他刚才叫我什么他叫我林海鸥
林海鸥的神色僵住。她使劲咬住下唇,大步跑近陶鸿,一把将他抱住。她的两眼一湿,眼泪再一次流出。她满心委屈地问道:“陶鸿,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忽然对我这么凶厉冷漠”
陶鸿冷着脸移开她的手,接着面无表情回答道:“你没做错任何事情,但你不该姓林。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妈活着的时候,为什么总是骂你们一家人都是魔鬼,因为你父亲林绍河真的是一只带着人皮面具的恶魔”
林海鸥惊住,她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她还想挽留他,但他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裸的厌恶。
她不敢再追上去询问。此刻的陶鸿明显很激动,她害怕自己过度刨根问底,只会逼得他说出她最害怕的话。比如“滚开”,又比如“我不想再见到你”之类的话。
林海鸥的身子一软,颓然瘫倒在地。
她呜呜恸哭着,过了好久才想起脖子下的吊坠。
她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把藏在衣服下的吊坠套出来。她急声问道:“陶鸿,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吊坠泛出淡淡的幽光,温柔回答道:“海鸥,刚才的事情我都知道。陶鸿只是一时有些激动,说出了不理智的话。你千万不要伤心。我敢保证,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