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音挣开后,想到刚才被他锁在怀里的那个姿势,心里觉得她堂堂嫡长公主被一个太监在人前这么对待,未免太过羞耻。她目光朝四周望去,发现别人都不敢和她对视,一张娇俏小脸瞬间烧得通红。
可恶的凌寒,一点都不懂事,居然在人前让她丢脸,气死她了!
殊不知,凌寒也用危险的眼神看着她。
可恶的公主,一点都不懂事,居然连招呼都不和他打,一个人跑来这种鬼地方,看来他平时对她还是太温柔了!
两人各想各的,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还是阿离在旁边咳嗽一声,指着那开了很久也没人理的门问:
“我们到底是进,还是不进?”
魏思音还没吭声,就听凌寒极邪气地一笑,然后咬牙切齿道,“来都来了,怎能不进去看看?”
说罢,他迈开腿就往里进。
魏思音心道,坏了!
她跑来这儿就是想知道凌寒是不是和那个圣女“有一腿”,现在他就这么进去了,那不是把她和顾澜的约定都给搅和了?
正不知该如何拦下凌寒,却听到砰的一声!
那两扇大敞着做邀请之态的木门竟是在凌寒走近时,自己又关上了!
在众人面前生动形象地表演了何为闭门羹。
凌寒神色冷郁,他缓缓抬起手,无声地开始聚气。
他倒要看看,这破门挺不挺得住他一掌!
就在他的掌风要落下时,那扇门忽然朝自己开了,躲过了被摧残的命运。
凌寒厉声道,“别跟着!”
魏思音假装没听见,东张西望地抬脚就要迈进门内,凌寒头也不回挥了一掌,那扇门被掌风吹动竟然又关上了。
“凌寒,要走一起走,要进去我们就一起进去,本该同进同退,你一个人瞎跑什么?!”
不仅魏思音着急,就连凌寒带来的随从都急了。
虽然他们督公武功盖世,但那些黑蛊师的害人手段可是阴诡狠毒,万一设了陷阱而督公一时不察,不小心被坑了呢?
督公怎能独自进去!
但还没等他们动作,魏思音就冷着眼眸要伸手推门。
盘在她手腕上的灵蛇没有发出示警,这就意味着这扇门上没有蛊毒。
她用了全身的力气,可门却死死地关着,根本就推不动。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万一凌督公在里面有个什么好歹,你们回去怎么交差?”她转过头凶巴巴地瞪着凌寒那些呆瓜似的随从。
随从们这才回过神来,拔了刀就要砍门。
就在刀要落下时,那门又从里面开了。
不知为何,它发出的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还透出些许委屈的意味,像是个受了惊吓的孩子在颤抖,听着真像是活物。
魏思音嘴角抽搐,她真是服了这门,太有灵性了。
但现在不是理会一扇门的时候,她眯着眼往门内望去,急着寻找凌寒的身影。
可触目所及,只是幽深诡凉的黑暗。
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很冷静地问阿离,“此刻是午后,一整天日光最盛的时候,可这院子里为何一点日光都没有?”
阿离比她更冷静地答道,“因为日光照不进去。”
“主人家这是用了什么手段?”
“公主可听说过我们西域的一个小小传说,有一件至阴至邪的宝物,名为鬼伞?”
“哪两个字?”
“死鬼的鬼,下雨要撑伞的伞。”
这两个人对话时的口吻明明十分平静寻常,可旁边的明镜司番子和鬼面卫们听着,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们见过不少人杀人的血腥场面,可什么事情一旦扯上鬼神,而且还是非我族类的鬼神,冥冥之中就有令人畏惧的力量。
魏思音一个美貌娇软的小姑娘,胆子却比这帮男人加起来还大。
因为她自己严格来说,其实就是个借尸还魂的鬼。
只不过,她是借了自己的身子。
要是一个重生之人还怕这些鬼怪邪说,那她真是白死一次了。
“这把鬼伞到底有什么用?除了能遮住日光,还能做什么?”她沉声问阿离,心想凌寒忽然消失不见,是他看到了什么自己深入追踪,还是他陷入了鬼伞的圈套?
阿离摘下青铜面具,忽然就像他养的蛇一样伸长脖子,用他敏锐的鼻子朝里面使劲嗅了嗅。
众人屏住呼吸,等着听他讲述更惊悚的事,却听他道:
“还能遮雨。”
魏思音:……
她额上乍现的青筋跳动了两下,强忍着才没一巴掌呼在阿离身上。
他酝酿了这么久,她还以为那劳什子鬼伞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神通呢,结果就这?!
“废话,哪吧伞不能遮雨!”她都要被气笑了,“你们西域的宝物,功能都这么朴素的吗?”
起码也得来个什么能摄魂夺舍之类的吧?
结果除了能挡光,就是遮雨?
这哪里是什么邪物,这简直就是实用性工具好吧。
阿离一脸无辜,指着那黑漆漆的院子道,“能遮住日光就很厉害了,你看里面黑洞洞的,很吓人的,你敢进去吗?”
魏思音瞪着他十分凶悍:
“废话,本公主当然敢了!在我们大齐只有小孩子才怕黑!”
她身后,明镜司的人和鬼面卫互相对视。
他们平日里可也是走到哪里都被忌惮畏惧的朝廷鹰犬,此时在公主嘴里,他们赫然都变成了小孩子!
阿离抿着唇,眼里充满震惊。
齐人真的都不怕黑吗?
他在南羌就算是胆子很大的了,但他也是很怕黑的,小时候睡觉还要在床头点好几支蜡烛。
西域的各大氏族虽然彼此之间征战不休,但他们的文化都崇尚光明,奉太阳和星月为神明。
西域人也深信黑暗本身就是最邪恶的怪物,在黑暗中待久了的人会被吞噬灵魂,所以传说中撑开后能为一整座镇子遮挡日光的鬼伞,那是极其可怕的邪物。
南羌盛行巫毒之术,可南羌的毒师都认为日光才是他们的力量根源。
而图珈的黑蛊术虽然是脱胎自巫毒术,但经过上百年的流传和演变,早已彻底违背了南羌人的信仰,发展出了自己的教义。黑蛊师的教义,就是奉暗夜为神,摒弃光明。
所以南羌人对图珈的黑蛊术有着天生的敌意,这份敌意里还藏着深深的畏惧。
就连毒术出神入化的南羌小王子也不例外。
阿离天不怕地不怕,唯一的软肋就是他怕黑。
既然怕黑,他当然也怕能遮蔽日光制造黑暗的鬼伞,这才赖在门口死活不肯进去。
他一直以为除了图珈那些疯癫的黑蛊师,大家和他都是一样的,但现在听魏思音说了这些,他惊讶得差点咬到舌头。
关外不都说齐人是小绵羊,出了关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他此刻真想冲到这群蔑视齐人的家伙面前,告诉他们别不知天高地厚了,齐人连黑都不怕,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
魏思音被他呆呆愣愣地样子气得直跺脚,又指着那院子问,“既然这把伞没什么厉害的,你刚才伸着脖子朝里面嗅什么?”
阿离郁闷至极,还没想明白大齐人怎么会厉害到不怕黑这件事,慢了半拍才答道,“我以前也没见过鬼伞,但听说这把伞上要涂抹风干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尸油,所以我才闻了闻。”
魏思音神色凝重地问,“那你闻出来,是尸油吗?”
阿离老老实实地说,“是有股臭味,但不像尸油,倒是有点像狗屎。反正不是狗屎,就是牛屎吧。”
魏思音彻底无语。
来之前,她以为这个地方有多厉害,那位顾澜嘴里神秘到恨不得能上天的图珈圣女多有本事。
但现在听阿离这么一说,她忽然就为自己曾经有那么点怀疑过凌寒感到愧疚。
她怎么能疑心凌寒背着她和这里的主人暗中接触?
凌督公爱美又喜洁,就连他身上熏的香,那都是高雅至极,他怎么会和一个身上散发着狗屎香味的姑娘眉来眼去?
他的品味绝对没有这么糟!
她沉下眼眸,右手一晃,一把锋利异常的匕首出现在她掌心。
下一刻,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院子。
番子们和鬼面卫立即跟上,徒留阿离一人站在门外,踟蹰不已。
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折了一支小野花,小心地掰着花瓣,嘴里嘀咕道,“进去,不进去;进去,不进去——”
走入院子的那一刻,魏思音的四周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黑暗。
冥冥之中,仿佛所有世间的所有光亮都从她身上消失。
她被独自困在至暗的囚笼,永世不得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