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往日对凌寒的亲近确实太过明目张胆。
原以为凌寒只是太监,又是从小伴她长大,她与他亲近也不算犯了忌讳,正大光明总比偷偷摸摸更不引人怀疑,但贤妃和汪疾的事被捅出后,必然会掀起惊涛骇浪,整座皇宫的女子都要人人自危。
这时若是别有用心之人添油加醋地宣扬她和凌寒的事,自然会造成极坏的影响。
届时父皇和皇祖母疼爱她,不舍得拿她怎么样,但凌寒的下场那就不好说了。
最关键的是,这个向父皇进言的人是谁?
她心里想了很多,面上却是天真的笑颜,没心没肺似的道:
“白姑姑,我和凌寒也就是因为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我闲得无聊了才找他说话玩笑。他在我眼里,和女子也没什么差别。但既然如今出了贤妃的丑闻,皇祖母的关心我也明白,我以后再不会忘了礼数,他也是守礼之人,不会做出逾矩的事。”
白贞听了轻轻点头,又朝殿外看了眼,然后才回过头低声道:
“太后娘娘还让奴婢提醒您一件事,您和凌内侍的闲话能传进皇上耳里,多半是有舒云宫的奴才在乱嚼舌根。您也该排查一下,这宫中可否有人不安分守己,连主子的坏话都说。”
魏思音答应道,“多谢姑姑替皇祖母传话。秋姑姑,你带白姑姑去喝茶。”
等两位姑姑走了,魏思音摆弄着自己绣着牡丹蝶戏纹的袖子,心里想着这个藏在舒云宫的内奸到底是谁。
前世直到她临死前,这人也没有暴露身份。
所以她本来是计划在揭露贡酒下毒案的真相时,一并把这个内奸揪出来,但她几次抛饵,内奸都没有上钩。
以至于现在她都没查出这人究竟是谁,只是心中大致有了几个可疑人选。
自然不会是绿漪秋意这些跟她最为亲近的人,宫里的老嬷嬷又都是母后从娘家带来的人,底细都十分干净,又是一路护着她长大的。她们若是内奸想做对她不利的事,之前有很多次更好的机会,犯不着这会子才发难。
那就一定是这两年才被分配到舒云宫的人了。
这些宫人都是秋姑姑一手调教出来的,平时由绿漪管着,只在她洗漱更衣或是布饭时到她身边服侍。
她把绿漪叫来,在绿漪耳边轻声吩咐了什么。
绿漪听后眼里闪过错愕,然后点头应下。
……
连绵不绝的春雨掀起淡淡水雾,微凉的湿意钻进人们轻便的薄衫。北方人最不适应潮气,因此虽然雨下的不大,街上也有不少人撑开油纸伞穿起蓑。
城东一处三进的宅子门前,头戴雨笠看不清面容的青年伸手扣门,不一会儿就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妪为他开了门,还笑盈盈道,“大侄孙,你来啦!哟,怎么还带了东西,太见外了!”
有路过的邻居见了,还笑着对老太太道,“大娘家里来亲戚啦?”
老太太长得很是面善,人也是个热心肠,闻言就笑呵呵地招呼邻居进来坐,“大侄孙带了鲜鱼和两斤肉,今晚我要做顿好的,带着你家娘子和娃娃一起来吃?”
那邻居听了赶紧摇头,“多谢大娘好意,我家男娃今早贪玩淋了雨,这会儿在被子里捂着呢。”
说着还把手里提的药包给大娘看,抱怨道,“我赶着回去给这小子煎药,今晚有的折腾了。自从有了他啊,我和他娘真是一日都不得安生。”
“小时候有这些小病小灾的都不算事,反倒是有福分。这样长大的娃娃身子壮实,将来不得大病。”
“那就承大娘吉言了。”
待邻居进了家门,那老妪看了青年一眼,斗笠下他面色冷峻,明明连气息都收住,她却仿佛能从他身上见到杀伐之气,嗅到挥之不散的血腥味儿。
那是只有同类之间才能嗅到的,永远也洗不清的东西。
她侧过身子让青年进来,然后关上两扇木门,上了门闩。
两人沉默无言地走过垂花门进了内院。
内院种了几棵柳树,春雨一下微风阵阵,吹落满地杨花。
不知不觉,已到了晚春时节。
老妪将青年带到堂屋门外,顿住脚步低声对他道,“福公受了湿气,身子不大舒服。他年纪大了,你别跟他说那些不中听的话。他说什么,你应着就是了。”
青年摘下斗笠,露出一张俊美妖冶的脸。
“覃夫人请安心,我不会忤逆义父。”
他淡淡一句,却让被他称为覃夫人的老妪冷哼一声。
“你已经忤逆他了。他让你在长公主身边,是让你借此身份作掩护,在宫中帮他维持人脉监视各宫,不是让你偷着和长公主眉来眼去的。你小子简直是色胆包天,连皇上最心爱的女儿都敢勾搭,不怕将来走漏了风声,你这颗人头都得落地?”
“我胆子若是不够大,不去做常人不敢做的事,怎么当义父的干儿子,为他老人家办事?”
凌寒眼里含笑,微微偏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矮他一头半的覃夫人,“我和长公主私下是有些过从甚密,但那是她心甘情愿。她如此受宠,皇上和太后可以为了她几句话就对顾氏失了信任,我若是能抓住她的心,这对义父难道不是好事?”
覃夫人沉着脸,目光阴冷地盯着他,“你对她,当真只有利用,没有动心?”